“你就为了这事,专门挂了号?”
绿间医生一脸不可理喻地看着我,眉宇间挤出浅浅的川字。
我拘谨地把坤包放在大腿上,神情紧张得就像个真正的患者。
“呃,情况特殊,除了您,我想不到谁还能帮上忙……”
他眉头蹙得更深了,放下手中的钢笔,调整了一下坐姿:“你说你需要一只结实的纸盒箱,至少两米长、1米宽,密封性良好?”
我立刻点头。
他怀疑地瞟了我一眼:“干什么用?”
“收、收纳看过的旧书。”我脱口而出,语速快到咬舌头。
他半天没吭声,我偷偷瞄他,正好与他的视线撞上,心虚地吐了下舌头。
我果然不擅长撒谎,耳朵根发热,好在被微卷的长发挡住了,没有泄露机密。
“你先等一等,我还有两个病人,一会儿一起去器械库看看,那里肯定有不少空箱子。”他就事论事地说道,抬手按了一下鼠标,门外立刻响起电子音呼唤下一个患者的名字。
我心满意足地离开诊室,坐在公共休息区等待。
早上起来的时候,看见景光靠着落地窗而坐,在读我买的其中一本推理小说。已经读到很靠后的部分了。
不知道那位和蔼的店员小姐姐怎么样了,她头上的那只手到底有何含义?
“早上好,诸伏先生。”我尽量语气清爽地说,试图抹去昨晚的尴尬。
他从书上抬起头,朝我淡淡一笑,身后的米色窗帘微微敞开,有稀薄的阳光倾洒进来,与他的笑容相得益彰。
“早,绫子小姐。”
我下意识想客套两句,问他昨晚睡得怎么样,嘴巴刚掀开一条缝,才记起他其实不需要睡觉,于是有点尴尬。
“擅自准备了些吃的东西,在微波炉里。”他朝厨房方向努努嘴,又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埋头看书。
我知道那本书节奏很快,让人迫不及待想知道结果,他能喜欢我竟有几分自豪。
我道了谢,坐在餐桌前双手合十,感恩这顿我来这个世界后最美味的早餐。
饱餐过后,便和景光说要出门找箱子,他放下书想和我一起去,手机这时发出了提示:
“死者灵魂不可以离开肉身500米范围内——”
正在回想的时候,肩膀被轻轻推了一下。
“哟,又见面了呢。”
无比熟悉的声音,却令我浑身一凛,颤巍巍地抬起头。
竟然是安室透。
白衬衫配墨蓝色马甲,袖口略微卷上去,露出线条精练的小臂肌肉,暗金色的头发跃动着细碎的光晕,在白天看来,简直帅到耀眼。
这样的人为何会被派去做卧底,我至始至终也想不明白。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只手捏着挂号单,眼神里有种奇异的戏谑。
我嘎巴了一下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给我的感觉与漫画很不一样,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来看病吗?”见我好像傻了似的,他眯了下眼睛,问道。
“嗯。”我移开目光,盯着怀里的包,不知怎么,他总是令我隐隐的不安。
他竟然在我旁边坐了下来,翘起腿,好整以暇般。
“怎么自己一个人呢,那28个男友,就没有肯来陪你的?”他哼笑道,侧着脸看我。
“……”我斜睨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我在心里念叨着,却依然如坐针毡。
“昨晚你没被锁在商场里吧?那么晚了还在到处闲逛。”他自然不会感到一丁点尴尬,接着问,就好像在用故作轻松的语气审问犯人。
“你不也在闲逛么!”我不打算继续吃瘪,扭头怼了回去,“跑到天台,是想为跳楼选一个好时段吗?”
他没有被我激怒,交叠的两条腿互换了下位置,不以为然地扫了我一眼。
我火大,却又有些畏惧他眼底深处的某些东西,只好把怒气往心里憋,气呼呼地转过头,不再看他。
话说他得了什么病?在我的印象中,他就如同是铁打的,完全不像是会往医院跑的人。
也许是兼职太多肾虚了,我恶毒地想。
诡异的气氛将我包裹,我恨不得立刻原地蒸发。他虽然不再开口,我却能感觉到他默默打量的视线,以及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这个安室透的人设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啊,抱歉抱歉,我来晚了。”急促的女性的嗓音伴随着“哒哒”的敲击声由远及近,朝着我们而来,紧接着,一个梳着中分长发的大眼睛女孩就出现在我视野里,粉色毛衣白裙子,干净而素雅。
有点像榎本小姐,但并不是。
像是变魔术那样,我身边前一秒还表情微妙的安室透站了起来,脸上荡漾开朝阳般的微笑,整个人犹如划开阴霾的阳光,让死气沉沉的等候大厅蓦地闪亮了一下。
“没关系的,我已经挂上号了,还有一位就到你了,来的正是时候。”声音也仿若邻家大男孩,即可靠又温暖。
这谁?跟刚才判若两人好不好。
“真的非常感谢。”女孩做了个表达谢意的合掌动作,目光扫到我,短暂地停留了一下。
这时,不远处的诊室传来呼叫她名字的电子音,她深吸一口气,接过安室递来的挂号单,急匆匆地碎步跑了进去。
又剩下我们两人。今天是工作日,看病的人不多,中分女孩走后,他灿烂的笑意一点点枯萎,转来看我时,表情恢复了莫测高深。
就好像抓住了我的小尾巴似的。我不认为昨天在楼道里的偶遇有什么可疑之处,可他为什么会露出那种嘲讽中带着探究的神情呢?
难道是我眼线画歪了?
我急忙掏出小镜子,侧过身偷偷摸摸照了一下,还好,没歪,化了跟没化一样。我实在不擅长精细的妆容。
口红也不是很突兀,低调的豆沙色。对着镜子呲了一下牙,没有沾上菜叶。
明明很得体嘛,我啪地盖上小镜子。真是个怪人。
我坐正身体,他竟然还在看我。远远瞥见一头绿发朝这边走来,我如释重负地站起身,大步朝绿间医生走过去。
“你、你能不能别上蹿下跳的?”绿间真太郎推了下眼镜,躲开我猛然凑近的身体,似乎要维持住冷峻医生的形象。
我没再去看安室透,跟着他从小楼梯下去。
器械库果然有很多符合要求的大纸盒,我选了看上去最结实、干净的一只,在挑拣中没人催促,后来我才知道,绿间医生的父亲,是这家大型综合病院的院长,我是他带来的,自然受到了最高待遇,甚至还有一个笑容可掬的小美女给我奉上一杯玫瑰茶。
难得狐假虎威了一回,感觉十分良好。我点头哈腰地不知第几遍谢过绿间医生,他一脸淡漠,但看得出挺高兴。
我们一离开,身后就传来八卦的声音。
搬着这么大一个箱子,不太容易打车,手都招酸了,才停下来一辆。回到家时,我气喘吁吁。
景光还是坐在落地窗旁,好像一只听话的小猫。只不过他已经读完了书,手中正转动着那把手#枪。
见我风尘仆仆的,他立马站起身,帮我把箱子搬进屋里。
“真是很抱歉,要让你这样麻烦。”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变得低落,就好像在质疑自己活着的意义。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才一上午就变得丧丧的了呢?我大为不解,但是当我看见客厅小书架里被翻出来的《人间失格》时,立刻明白了。
都是太宰治的锅。
说实话,绯色绫子的书架里,就没有什么正能量的东西,都是一些很压抑的著作,看来为了景光的心理健康,我得做一番清理了……
我们最后决定将箱子放在客房,阴面、空间足够,门一关丝毫不影响正常生活。
景光又抱出自己的尸体,小心放了进去。奇怪的是,尸体并没有很僵硬,只是失去了温度显得有些硬邦邦,甚至连面色都未褪去生气,他看上去仍旧像是睡着了而已。
这回,景光蹲在旁边看着尸体,有了片刻失神。我立刻合上箱子,用胶带暂时封好。
“麻、麻烦你准备晚餐好吗?下午我要去办点事,顺便买些土回来。”我给他布置了任务,以防他瞎想。他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对劲,我很怕他再给自己一发子弹。
话说,鬼魂还能再死一遍吗?
他点头接受了任务。我稍稍休息了会儿,就拎着包再一次出门。
走得有点急,因为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有没有错,我来到米花商场,一边搜寻记忆一边弓身仔细辨认,最后选定了一把。
让店员精心包装好,我心情十分愉悦,捧着它去了附近的书店,选了好多书,然后一路哼着小曲回到家。
掏钥匙的时候,我发现挂号单不见了。大概是掉在哪里了吧,我有时总毛毛躁躁的,老毛病了。
推开门,好闻的菜香扑面而来,我幸福得想跳起来。
景光从厨房探出头来,我将一袋子书倒在地板上,都是正能量满满的,记载各色人物在困境中翻盘的励志经历。
“呃……”他右手握着大勺,满脸黑线地看着我。
“你不是喜欢看书嘛,补充一下存货。”我自豪地叉着腰说,然后神秘一笑,将一只盒子从身后拿出来。
他的目光落在盒子上,先是莫名其妙,接着猛地一颤。
“这是——”他看向我,惊讶中透着惊喜。
我脱下鞋子,蹦跳到他跟前,将盒子双手奉上。
“给你的礼物,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我开心地笑个不停。
那是一把贝斯,是我们初次相遇时,他用双手反复抚摸过的那只。
有它在,他多少就可以排解无法出门、无法与人接触的烦闷吧。
所在城市疫情起来了,虽然不是医护人员,但因为在医院工作,还是被排了班,去辅助核酸检测,明晚应该是在酒店隔离,可能会累成狗无法码字……(T_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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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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