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意外!不是滑落!是……推下去的!是她的长子,亲手将次子推下了万丈深渊!
从那天起,她对林文谦的“爱”,便掺杂了无法磨灭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厌恶。她开始疏远他,却又不得不尽一个母亲“表面”的责任。这种煎熬,如同钝刀子割肉,日日夜夜折磨着她。
而这份痛苦的根源,更深地埋藏在更久远的秘密里。
林老夫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将那实心却丑陋的小萝卜捏得更紧。那沉甸甸的触感,让她想起了另一个沉重的真相——关于林文谦和林文意身世的真相。
他们……并不是林老太爷的亲生儿子!
当年,她与青梅竹马的师兄情投意合,却因家族阻挠未能成婚。
阴差阳错之下,她怀了师兄的孩子。彼时,林家老太爷林仲卿——一个被她父亲收养、悉心培养成才的孤儿也一直喜欢她。
为了给孩子一个名分,也为了父亲的临终遗言,林淑心嫁给了林仲卿。
新婚之夜,她便坦诚了一切。她以为会看到愤怒和屈辱,然而,林仲卿沉默良久,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眼中是复杂的怜惜和一种更深沉的、她当时未能完全理解的痛苦。
“我心里有你,我愿意娶你。更何况,我敬重老师,视他如父。他临终托付,要我照顾你一生。”林老太爷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宽容,“孩子是无辜的。我会视如己出。此事…到此为止,永不再提。林家,就是他们的家。”
他做到了。他将林文谦和林文意当作亲生儿子抚养,倾注心血,甚至将林家最重要的产业——青州的书院——也交给了他们(名义上)。
这让她如何敢告知林仲卿事情的真相,只能一人咽下去。
可是真相如同毒蛇,日夜啃噬着林老夫人的心。她无法再面对林文谦那张脸,每一次看到他,都仿佛看到文意坠落时惊恐的眼神和崖底冰冷的尸体。林老太爷甚至指责她对林文谦不关心,更关心林文多。
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温度,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她对林文谦的饮食起居依旧安排得妥帖,却再也不会抱他,不会对他笑,甚至连眼神的接触都尽量避免。那是一种比打骂更令人窒息的冷漠,更多的去关心林文多。
林文谦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变化,变得更加乖戾和敏感,在父亲面前变本加厉地扮演着“懂事”和“好学”,背地里却更加阴沉,甚至想伤害林文多,可是林舒心一直不让他私下与林文多相处。
这种令人窒息的日子持续了快一年。
这晚,在一次林老太爷又因为林文谦在学堂“表现优异”而大加赞赏,并再次将文意的死归结为“命数”、“意外”时,林老夫人积蓄已久的悲愤如同火山般爆发了!
“命数?!意外?!”林老夫人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字字诛心!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绝望,“林仲卿!我告诉你,文意就是被文谦推下悬崖的!”
林老太爷被妻子从未有过的激烈态度和话语惊呆了,脸色铁青:“你……你胡说什么!疯了吗?!”
“我疯了?哈哈哈……”林老夫人凄厉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我是疯了!林文谦也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虎毒不食子。这是他自己做梦时说的。为了文多,我要离开书院。书院里养着一条弑亲的毒蛇!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许久许久,林仲卿踉跄的起身,来到书房。
他独自一人坐在阴影里,像一尊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石雕。他望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典籍——《论语》、《孟子》、《荀子》……那些他穷尽一生钻研、教导学生向善求真的圣贤之言,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人之初,性本善?”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书页上荀子那句冰冷的论断——“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恶……伪……
林文谦是天生的恶吗?像荀子说的,需要后天的礼法教化去“伪饰”、去约束?
林仲卿痛苦地闭上眼。作为林氏“松涛书院”的山长,他毕生信奉教化之功,坚信读书可以明理,可以移人性情。书院的门楣上,还高悬着他亲手所书的匾额——“春风化雨”。他教导过无数顽劣的学生,用耐心和学识引导他们走向正途。可如今,这最沉重的一击,竟来自自己的亲生骨肉!一个才七岁,就因嫉妒亲手将双胞弟弟推下悬崖的孩子!
书院的名声,林家的百年清誉,一旦此事泄露,松涛书院将顷刻间名誉扫地!谁会愿意将孩子送到一个山长之子都是杀人凶手的书院?林家几代人的心血将毁于一旦!
他必须掩盖!彻底掩盖此事!就当文意是意外坠崖!这是保全书院、保全林家、甚至……保全文谦名声的唯一办法!
“性恶……可教……”林仲卿猛地睁开眼,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孤注一掷的光芒。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反复咀嚼着荀子的论断。
文谦性恶,但或许……或许可以通过最严厉、最精心的教化,将这恶“伪”起来?将他“改造”成一个符合林家期望、能继承书院的“善人”?这需要时间,需要隔绝,需要最严苛的管束!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跳跃,在林仲卿痛苦挣扎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最终,书院山长的责任、林氏家族的重担、以及那最后一丝对“教化”近乎绝望的信仰,压倒了为人父、为人夫的本能。
他颤抖着手,拿起笔,在一张素笺上,写下了一个针对林文谦接下来的教育。
当阳光再次照进书房时,这个以严厉和刻板著称的夫子,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回到房间,他看着妻子也是一夜未睡,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再看看那个在院子里依旧活蹦乱跳,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长子林文谦,沉默了许久许久,终究同意了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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