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叔你坐,贝贝去给你倒水。”庞贝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去接热水,中年男人略显局促地被推坐在沙发中央,左右分别是何勇胜和陈白,江浮则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余光不放过男人的每个小动作。
中年男人局促地抠着自己的指甲,目光紧紧跟随庞贝的动作,待水杯一放到自己面前就双手捧起来猛饮一口,脖子被热水烫得通红。
“要不我还是走吧,让贝贝的后妈回来,看见我在这儿不太好。”男人坐立不安,言辞闪烁,神色间的担忧和恐惧几乎都要溢出来。
“你们也知道贝贝的后妈对她不太好,如果被那个女人知道和我这样的人来往,她一定会拿拿贝贝撒气——”男人猛地住嘴,一时间有些怨恨自己的口不择言,他谨慎地看向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何何勇胜,小心翼翼问道“你们是庞贝的老师,不会对她怎么样吧?”
何勇胜立即正色:“请放心,我们是公立学校,是受过培训才上岗的老师,坚决反对家暴,反对殴打式教育。”
他下意识和江浮对视一眼,继续说道:“我们这次来家访正事要解决这类的问题,但袁女士一直回避,如果您知道什么,请务必告诉我们,这样我们才能更好的帮助庞贝同学。”
听到何勇胜的解释,男人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但表情明显比刚才放松不少,他放下水杯,摸了摸鼻子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们应该都知道,贝贝不是那女人亲生的,他爸懦弱,不敢保护女儿,那女人又一直对贝贝这个拖油瓶不太满意,平时有什么气都是冲着贝贝撒,他们家那个小男孩也是个混世魔王,看他妈妈怎么对贝贝,他自己也怎么对贝贝。”
男人眼神落在不远处的庞贝身上,目光中露出一丝怜爱,在他那张黝黑的脸上无端有些滑稽,他用力挤挤眼睛,似乎是想要挤出几滴不该存在的眼泪,但很显然失败了:“我可怜的贝贝,平时吃饭只能吃剩菜,都六七岁了,个子才长那么点,每天还要挨打,上次我见到这小孩,她身上就没一块好肉,可怜的哟。”
“陈叔叔——”庞贝眼圈一红,咬唇道“我想妈妈了。”
男人“哎哟”一声:“没事贝贝,叔叔带你去找妈妈。”
江浮看了眼义愤填膺的男人,又看了眼低头难过的庞贝,稍稍皱眉,不动声色地询问男人:“您和他的母亲认识?”
没等中年男人说话,庞贝抢答:“对!妈妈和陈叔叔认识,妈妈还说过,如果放学她有事没能来接我,就让我跟陈叔叔走。”
江浮隐隐觉得不太对:“那你说这个叔叔是你的邻居?”
“对呀。”庞贝理所当然点头,“以前我和妈妈一起住,还没有找到爸爸的时候,陈叔叔跟我们做过一个月的邻居。”
这么短暂的认识时间,庞贝的母亲就敢将自己的女儿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男人?
还有,昨天袁艺明明说小区被封了,那这个男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男人不对劲。
值得系统为他单独播报,绝对不会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江浮稍稍坐直身体,拿着手机的手搭在膝盖上,看似随意地问道:“那您今天本来是打算带庞贝去哪儿呢?”
中年男人面不改色:“我是前两天碰到贝贝,她说妈妈不见了,正好前几个月我碰见孩子她妈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嘴,听她说要去什么地方转转,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个好点的工作养活孩子,我就寻思着带贝贝去找找。”
一听就是借口。
中年男人搓了搓手,略显不自在道:“既然今天不方便,那就改天再说,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听到这话庞贝顿时有些着急,小脸皱成一团,她张嘴想说什么留下男人,余光又看到坐在旁边的其他人,默默闭上了嘴。
男人想起身,却被何勇胜按住肩膀压在沙发上,江浮轻轻柔柔地说:“您先别着急走呀,我叔叔作为庞贝的老师,很关心她的心理健康和家庭状况,这次来家访也没有问出点什么,还希望您能为我们答疑解惑。”
“毕竟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本人的性格习惯和生活环境可谓是息息相关,您说呢?”
男人被拦,肉眼可见地有些不悦,他抬眼看向客厅里钟表的位置,在看到时间后那份不悦勉强被压了下去:“你们想知道什么?”
“我们想知道庞贝的妈妈为什么会那么放心的把孩子托付给你?”陈白忍不住问道。
男人目露警惕,姿态抗拒:“我们只是之前认识,关系不错,而且我和她母亲属于私交,我没有必要回答你吧?”
“当然没有,这是您的私事。”江浮从善如流地接过话头,“我们没有窥探您**的意思,只是您也知道,庞贝这孩子跟着爸爸过得不太好,我们是想了解一下之前她的母亲是怎么对孩子的,那个时候庞贝有没有什么性格上的问题?”
中年男人神色稍稍缓和,他思考两秒,回答:“应该没有问题,我听说他们之前是在偏远农村生活,她妈性格还行,和左邻右舍相处都不错,虽然对孩子严厉了一点,但是毕竟条件不好,想让孩子以后出息一点,情有可原。”
“不过……”男人迟疑地继续回忆,“有几次我碰到她带着贝贝走在路上,看起来有点生气,揪着孩子的耳朵教训,好像还说了什么‘要是你是个男孩就好了’,我当时离得不太近,没听清楚,应该说的是这个。”
是个男孩就好了……江浮忍不住去看坐在矮凳上的庞贝。
小姑娘低着头,消瘦的脸颊上颧骨高高凸起,眼睫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忽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见男人的话,神色有些落寞。
“贝贝,是这样吗?”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庞贝抬起头,才反应过来是她一看就有点害怕的那个大哥哥,正轻声细语地询问,好像生怕吓到她的样子。
庞贝想了想,有些犹豫地点点头,小声回答道:“妈妈是会这样说,但是贝贝理解妈妈,是贝贝没用,不是个男孩子,不能帮助妈妈。”
正当江浮想着为什么不是个男孩就没用的时候,就听见庞贝犹如蚊子哼哼一样的补充。
“如果贝贝是个男孩子,那爸爸就不会和妈妈分开,妈妈也不用在村里被嘲笑了,都是贝贝不好,总是惹妈妈生气,所以妈妈不要贝贝,贝贝也能理解的。”
这是什么逻辑?江浮不太理解,也理解不了。
什么叫如果因此不要她?这是一个在正常家庭中生活的小孩应该有的认知吗?
中年男人插嘴:“所以她怀孕了之后才那么高兴吧。”
“什么?怀孕???”陈白震惊,“庞贝的妈妈怀孕了?什么时候??”
“就她消失的三四个月以前吧,听她说还特地去私人的医院检查过,是个男孩。”
陈白回头向庞贝确认:“你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庞贝小幅度点头,回忆起之前的妈妈,有些羡慕地说,“那段时间妈妈特别高兴,总是说什么我有弟弟了,爸爸有后了什么的,还给贝贝买了肉吃。”
其实不是专门买给她吃的,只是妈妈为了补充营养,好让她有一个健康的弟弟,虽然很羡慕弟弟还没出生就能吃到肉,但是她也吃到了,心里就偷偷认为是买给自己吃的。
庞贝其实很擅长自我洗脑。
“那您——”
“你们有完没完?”频频看向时间的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一把拉开何勇胜搭在他肩头的胳膊,颇有些气急败坏道,“一直问问问,你们又不是警察,我凭什么要配合你们?回答了那么多我也算仁至义尽了吧,现在我要离开,请你们让开位置!”
说罢就上手推了一把。
坐在靠门那边的是陈白,他没预料到中年男人的动作,正发着愣就被一股大力推得向后仰倒,险些从沙发上栽下去。
后背蓦然撞进一个温暖坚硬的怀抱里,伴随着一股淡香涌入鼻间,陈白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直到一只手臂将他拉起来站好,陈白偏头,看到江浮抿起的唇和冷淡的眉眼,他才慌乱地低下头。
江浮非常不耐烦。
在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中年男人找的借口破绽百出全是问题,偏偏他自己不觉得,急躁又理直气壮。
男人粗声粗气道:“干什么干什么?还不让人走了是吧?你们问的问题我可是都回答了,好狗不挡道。”
江浮越过陈白,清瘦的身躯靠近男人,他伸手轻轻一推,中年男人却感觉自己受到一股犹如千斤般的大力,推得他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
柔软的沙发凹陷进去一大块,中年男人茫然抬头,看向江浮的眼神可以称得上是惊恐。
眼看江浮想要再近一步,男人粗糙的手下意识紧紧抓住沙发边缘,昂贵的皮革被他用力攥紧的手指抠出一点毛边皮屑,对愈渐逼近的身影大叫。
“你要干什么?!你站住!”
话音刚落,余响仍在,防盗门外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突然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在中年男人骤变的神色中,门“吱呀”一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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