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祝由术

两人吃饱喝足后,踏入了一条曲折幽深的小巷。随着脚步的深入,城市的喧嚣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压抑的萧条气息。巷中偶尔有行人匆匆而过,他们或肩负重担,或手持劳作之具,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脸上愁苦的神情仿佛凝成了一张面具。

这里便是长沙城的闾里坊,也就是贫民窟,一个被世人遗忘的角落。

卫斓感到四周的气氛越发沉重,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不安。她跟着刘明义穿过贫民窟曲折的巷道,最终停在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前。

樵夫李四九僵硬的右脸微微抽搐,眼睛也难以完全闭合,这是周围性面瘫的典型症状。他见刘明义和卫斓到来,急切道:“刘大夫,您终于来了!”

两人一同踏入昏暗的屋内。屋内陈设简陋至极,唯有一张破旧的木床。

卫斓心中暗忖,这种病在现代西医中只能对症治疗,恢复缓慢且效果因人而异。她不禁对中国传统医术生出几分好奇与怀疑:针灸能治好吗?

刘明义打开针囊,取出九枚银针,径直刺入皮肤。

卫斓见此情景,眉头微蹙:“明义哥,你这针没有灭菌就直接用吗?”现代中医的银针都是一人一消毒、密封包装,而刘明义却直接取用,这与她所知的无菌观念大相径庭。

刘明义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是何意?”

卫斓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解释道:“就是将银针蒸煮过后,会更干净些。”

刘明义手上动作未停,淡淡地说道:“银针经火烤过,无大碍。”

卫斓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这针灸的原理是什么?”

“风池穴,可疏风通络。”刘明义一边操作,一边解释,银针落在颈部后方斜方肌和胸锁乳突肌之间。“翳风穴,可祛风止痛。”银针随后落在耳垂后方腮腺和咬肌之间。

卫斓站在一旁,目光紧紧跟随着刘明义的动作。她虽不懂穴位,却通晓解剖学,这些穴位与现代解剖学中的神经和血管有着密切联系。她用炭笔在纸上标注,穴位对应现代解剖学的面神经分支。

刘明义抽回手腕,针尾轻颤:“《针灸大成》载此穴可深刺一寸二分。”说话间,银针已没入皮肤。李四九扭曲的面肌突然抽搐,涎水顺着歪斜的嘴角流下。

卫斓见状,忍不住提醒:“深刺一寸二分会不会伤到神经?”

刘明义眉头微皱:“神经?是何物?”

卫斓意识到自己又说漏了嘴,连忙敷衍道:“就是……筋脉之类的。”

刘明义若有所思,但未再多问,继续专注施针。

片刻后,李四九的面部抽搐逐渐缓解,嘴角的涎水也止住了。他感激地看着刘明义:“刘大夫,您真是神医!”

卫斓心中暗叹:原来针灸真的有效,看来古代医学也有其独到之处。

刘明义淡淡道:“还需辅以药物,方能根治。”他对卫斓报出三味药材:“写个药方,白附子、白僵蚕、全蝎。”

卫斓持笔之手微微一顿,眨了眨眼,“我不会写。”

刘明义接过纸笔,只见那笔画残缺,像是孩童的涂鸦。不禁眉头一皱。他未曾料想,卫斓姑娘博学多才,竟不谙书写之术。

“你这字怎的只书了一半?或是偏旁部首?”刘明义疑惑道。

卫斓有些不好意思,以如今的文盲标准,她是不是也在行列?她决定以后要更加努力地学习繁体字,以便更好地融入这个时代。

“我不太会写,而且你说的药材名字我也听不懂,你还是自己写吧。”

刘明义提笔挥洒,须臾间便书成药方,递与李四九。

李四九面露苦色,他囊中羞涩,无力购药。他向刘明义恳求道:“刘大夫,可否赐一碗符水。”

刘明义从药箱中取出一张黄色符纸,凝神静气,提笔蘸墨,开始画符。口中念念有词,似在祈祷,又似在吟唱。

卫斓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她素来以科学和逻辑为准则,对于这等看似迷信之举,实难认同。她忍不住质疑:“这真的能治病吗?”

李四九见卫斓不解,解释道:“丫头,这是祝由术,可以治病的。”

“祝由术?”卫斓疑惑更甚。

“祝由术你都不知道?湘西赶尸、遁术和飞腾之术皆是通过祝由术修炼的。”李四九继续说道。

卫斓默默汗颜,心想这不就是封建迷信?但转念一想,古人未曾接触过马克思主义思想和唯物主义论,信此等术数,也可以理解。

刘明义画完符,将黄纸投入火中化为灰烬,随后倒入清水中搅匀,递给李四九。

李四九接过碗,一饮而尽。他摸索着从床底掏出一卷半匹粗麻布,布满老茧的手指在布料上搓得簌簌作响:“刘大夫,诊金……”

“留着给孩子裁冬衣吧。”刘明义将麻布推回。李四九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刘明义已经背起药箱,向外走去。

卫斓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中五味杂陈。她快步跟上刘明义,低声问道:“明义哥,你这样行医,日子怎么过?”

刘明义微微一笑:“行医不为名利,能帮一个是一个。”

卫斓皱眉:“可是你的时间宝贵,总不能一直这样白干活吧?何不多看些有能力付诊金的病人?”

刘明义停下脚步,目光坚定:“富人不缺郎中,即便我不去,也有他人趋之若鹜。但那些贫穷人家,若我不去,他们便真的无医可求了。”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这个世界不公的无奈和对医者仁心的坚守。

卫斓站在一旁,心情复杂。她敬佩刘明义的坚守,也理解他选择帮助穷人的初衷。然而,祝由术这种看似玄乎的手段,真的能和他所坚持的医者仁心相提并论吗?她心中满是疑惑。

归途的暮色中,卫斓踢开脚边的碎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这种符水没有任何药理成分,有用吗?”

“卫姑娘,这世上有许多事,非医学所能尽解。病人若信祝由术,信那符水有灵,饮之自然有用。”

“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你也不能断言其效?”卫斓追问。

“确实如此。”刘明义坦承,“祝由术虽无药理,却能安抚病人心神。许多病症,三分在身,七分在心。”

“那不就是所谓的安慰剂嘛,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卫斓一语道破。

“安慰剂?”刘明义疑惑。

卫斓解释道:“就是给病人一粒糖,告诉他这是治病的药,病人信以为真,吃了后觉得病痛好了很多。其实不是糖的作用,而是病人自身的信念治疗了自己。”

刘明义闻言,笑意更浓,“你的比喻通俗易懂,确有道理。不过,我亦非每每施符,若条件允许,还是以药治疗更为实在。”

两人一回到家,便开始准备晚餐。刘明义对家务事颇为熟练,指挥起来也显得有条不紊。一会儿让卫斓往灶里添柴,一会儿又让她去水缸舀水,再不然就是去菜园摘几根葱。总之绝不让她有片刻闲暇。而他自己,却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切着菜,准备着食材,悠然自得。

卫斓这辈子还没烧过柴,脸凑到炉子口,不一会儿就被烟熏得满脸黑灰,五官皱成一团。

刘明义瞥见她的窘样,忍不住笑出声:“这下成了小花猫。”

卫斓有些尴尬,“这灶台怎么用?”

刘明义笑着走过来,耐心地教她:“先把柴火架好,留出通风的空隙,然后慢慢添柴。火势起来后,烟就会少很多。”

在这鸡飞狗跳的厨房里,经过一番折腾,刘明义终于把晚餐端上了桌。桌上摆着中午剩下的两张烙饼,半锅香气扑鼻的野鸡汤,一盘腌萝卜,还有一盘刚摘回来的水煮野菜。

卫斓看着这些菜,小脸皱成一团,满心都是愁云惨雾。

按照《居民膳食指南》,这顿饭哪能有足够营养?没有牛奶,钙摄入不足,老了准得骨质疏松,摔一跤说不定就起不来了;没有足够的肉,蛋白质不够,身体素质肯定差,要是染上肺结核,那可就……

她越想越心慌,他们四处奔波给人治病,收入却连一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卫斓眼睛一亮,提议道:“要不我们在城内开个医馆?有固定的地方,病人上门,效率更高,收入也更稳定。这样我们也能有更多精力去帮助更多的人。”

刘明义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卫姑娘,你这话倒是说得轻巧,可我这囊中羞涩,实难与你的言辞一般轻飘飘。”

卫斓的兴致不减,追问道:“那得多少银子?”

刘明义答:“若要典个门面,少说也要十两银子;若想买一处普通地段门面,非得二十两不可。”

卫斓继续问:“那你现在手头有多少银子?”

刘明义耸了耸肩,坦白道:“实不相瞒,我并无余银。”

“你行医多年,难道一点积蓄都没有?”

刘明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低声道:“每日挣的银子,勉强够日常开销,只留了些碎银应急。”再者,他时常自掏腰包给穷苦人家贴补药材,哪还能攒下钱来。

卫斓心中暗叹,她必须另想办法尽快赚到10两银子。没有自己的基地,她怎么实现自己的宏伟蓝图?她需要一个起点,一个能够让她施展才华的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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