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吗。
赵承音漫无目的地，在一片白茫茫中行走着。
每呼吸一口气，渗人的霜寒气息都会卷入五脏六腑，刺入她的身躯，可赵承音却觉得自己身轻如燕。
她感觉不到一丝重量，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般，轻盈地踏在枯枝败叶之中。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儿，昏迷之后的记忆，只剩下魂体醒来后看见的白茫茫一片，赵承音知道自己陷入了梦境，可她却挣脱不得。
忽然，一片白中出现了两侧倒影，两把巨刃如镜像反转般横在赵承音的两侧，她脚步一顿，耳尖微动。
“无谁代者……缘尽还无……”
苍厚的声音在空间中响起，回荡在赵承音的四周，她警惕地环绕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两侧的镜像巨刃随着那道声音的散尽，忽然掠过一道白光，晃了赵承音的眼，她扫眼望去——
锋利而又锃亮的刀面，就这么映出了赵承音的脸。
长风拂过她紧皱的眉眼。
“赵承音——”
“赵承音——”
兀地，一片荒原般的白好似要被谁撕开，同时响起的，是很多不同声线的呼唤，唤着她的名字。
如蜂鸣贯耳，穿刺过气浪，刹那间，刺眼的光芒冲破了白，赵承音的魂体开始颤动，脑海一瞬闪过了无数陌生的画面，好像有两股气流穿透了她的神经，在脑海中撕扯。
“呃……”
周围的气体像是凝固了，只留她一个人在原地挣扎，赵承音死死捂着欲裂的脑袋，她想施法，可根本动不了任何部位，在那股汹涌的光奋力冲刺破一片茫白的一瞬——
只有那股苍厚的声音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浮现：
“观身不净，观受是苦……”
“无谁代者，缘尽还无……”
是，梦吗？
赵承音一霎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新鲜的空气瞬间席卷了肺腑，将先前的那些气息驱尽，入目是四方冰寒，还有一张熟悉的脸：
“姑奶奶，你可算醒了。”
白祁仍然是一身白衣，他看见赵承音睁开的双眼时一顿，但只一瞬，就被他掩饰了过去，旋即又挂了熟悉的吊儿郎当模样在面：
“你要是再不醒，我可真就得圈阵找牛头马面把你勾下去了。”
白祁压下心中那股像是想要涌起的念头，虽然不想去回忆，但他刚才看得真真的，在赵承音睁开眼的那一瞬间——
她的眸底是冬，带着暮色的寒。
锐利得像永不待憩的刀，这静谧森寒的冰室霜寒不及她眼底半分，而最让白祁心惊的是——
这诡异的熟悉感，让他颤心又烦躁。
赵承音只觉自己的四肢都在痛，她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看着熟悉的冰室，最后落在了白祁的面上：
“我……”
一开口，她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细弱，像被火碾烧过一般，填了棉，紧绷到极致。
白祁连忙制止她，然后往旁边冰制的台上拿了杯水，就着让赵承音喝了下去。
冰凉的触感顺着干涩的舌尖流入喉管，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咳嗽了一声：
“我们……怎么回来的？囤魂兽呢？”
“……就知道你会问这个。”白祁白了她一眼，认命地往冰床上一坐，冻得他龇牙咧嘴了好一阵，“你那把刀一成型出鞘，三界皆知，我这不就死赶慢赶，才把你从爪下肉饼的结局给救了回来？”
赵承音倚着冰床，熟悉的触感让她的疼痛慢了下来，她一点都不觉得冻，因为这间冰室，本就是为她准备的，她抿了抿苍白的唇：
“就你骗人，你来的时候，我还没昏迷，那个背影可不是你。”
白祁一顿，瞥她一眼：“给点面子行不行？”
“咳……是裴家那位吧。”
赵承音倒是没有力气跟他斗嘴，只开腔淡淡，像是笃定一般。
白祁挑了挑眉：“哟，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
“……白痴。”赵承音疲惫地眨了眨眼，“他出手的时候，舍利的气息都快闪瞎我的眼了。”
“……差点忘了这茬。”白祁翘了个二郎腿，“是他，感应到你气息的时候，我刚好跟他在一起，他差点……”
白祁一顿，将快脱口而出的那句“差点将囤魂兽撕碎”的话咽了回去，而后毫无痕迹地转换成了：
“他制衡住了囤魂兽，后来青平山的念空大师也及时赶到，将囤魂兽制服。”
赵承音的指尖蜷了蜷。
这样的过程，跟她预想的差不多。
“话说回来，你够猛的啊赵承音。”白祁气不打一处来，他一拍大腿，“囤魂兽的地盘你敢进也就算了，但你逞什么能啊？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是吗？你的内力不过是屠乌刀的千分之一，竟然还敢消耗内力试图去完全掌控？”
说罢，他还嫌不够解气，伸手就想去揪赵承音的耳朵，但一看她毫无血色的脸，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手停在了半空。
生气！
白祁猛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我心里没点逼数么？”赵承音开腔冷冷，揉着倦意和寒，“原本想着趁穷奇游魂还未觉醒，跟念空大师把那个女孩给救出来，谁知道扭个头，欣赏到了囤魂兽现世的奇观？”
白祁冷笑：“你继续说。”
“……当时那个情况，我跟荆舍根本打不赢，除了让菜刀出鞘求助，我还有什么办法？”赵承音捂着心口，“这不，还是撑到你们的救援了？”
“……”白祁自动忽略了她对屠乌的爱称，只呵呵一笑，“那你好棒棒，要不要给你颁个奖啊？”
赵承音也扯了个笑：
“客气了客气了。”
白祁双手环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赵承音才收了面上扯出的笑，咳嗽了一声，白了他一眼：
“咳……说到荆舍，你不会让他跑了吧？”
“他倒是想，你看他敢吗？”白祁冷眼，“我，裴越舟，念空大师，三个都在，他缩得跟个小鸡崽一样，你看他动得了脚？”
赵承音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陷入了沉默。
画面感着实太强。
白祁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蛇尾骨断了，不过念空大师已经帮他接了回去，现在正被我手下压着在登记呢。”
“……咳，我答应了他，他帮我的忙，逃避登记的事情就既往不咎。”赵承音难得窘迫，“你看……？”
“放心，荆舍早就把你这个主谋供出来了。”白祁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他妖身青白，无不良记录，也算帮过你，所以登记过后，既往不咎。”
赵承音这才放下心来，她阖上了眼，刚想让白祁出去，自己在这儿好好疗伤，脑海却兀然闪过一道精光，赵承音猛地睁开双眼，脱口而出：
“糟糕，还有……”
“还有孙梵梵。”白祁一副【你终于想起来了？】的表情，“你们俩够塑料的啊，连荆舍都问了，你才想起她？”
赵承音狠狠乜了他一眼。
“得，不怼你了。”白祁认命，只是很好地略过了过程，“她啊……也被救出来了，跟你一样昏迷，不过问题不大，三魂七魄还在。”
赵承音这才放下心来。
可白祁却稳稳当当、带着几分揶揄地续了下去：
“只是现在她魂体没事，身体却免不了遭一顿打了。”
赵承音抬眼。
白祁笑了：“你应该不陌生，她亲哥是孙家的下一任家主，孙奕元。”
赵承音脑海里那片小小的雾这才散了过去，只是也没多大惊讶的意味，她就知道，孙梵梵手上拿的肯定是哪家在逃明珠的剧本。
孙奕元啊……
赵承音眯了眯眼。
也是同辈中踏踏实实，一步步修炼认真的存在了。
“你不用脑补了。”
白祁一眼就看穿了赵承音的心思，他扯着笑，眉目也松了几分：
“屠乌一出，三界皆知，C市的几大世家，包括有些明目的人修都已经第一时间往这里赶了，孙奕元和卫家那个老古董的弟子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的，我们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空间外想着怎么进去了。”
赵承音不语。
裴越舟，孙奕元，卫承。
人修中的佼佼者，都聚齐了啊。
“孙奕元应该已经感应到了他妹妹的气息，所以当我们提着孙梵梵出来的时候，他黑着脸接了过去，上下看了好一会才放下心来，现在都聚集在楼下呢。”
白祁叹了口气，有些惆怅：“好多老古董聚集，我是借着给你疗伤的名头，才能躲在这里啊。”
“……你够了。”赵承音终于出声打破了白祁接下来熟悉的长篇大论，“所以，现在是所有人修，都已经知道了穷奇游魂和囤魂兽现世的事情了？”
白祁颔首。
沉默了好一会儿，赵承音才僵着脸：“所以，你这个特殊管副局长不去解决问题，不去招呼那些大佬，不去开会，躲在我这里？”
白祁默默往后挪了几寸。
身旁没有称手的玩意，赵承音硬生生吞下了那口浊气，垂下了想砸死他的手：
“你给我滚下去！”
白祁不满地扯开了嗓子：
“你没有良心啊！你看你自己伤得有多重？！如果不是我帮你疗伤，你现在能睁开眼跟我说话吗？！”
“你闭嘴吧你。”赵承音冷笑，“这里有念空大师的气息，我的反噬你治得了吗？”
白祁一怔，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后的铁门却被猛地打开了，两人同时停下争吵的嘴，扭头去看——
只见来者捂着手，看见赵承音像看见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猛地冲了进来：
“赵承音！救我！”
“……”
赵承音和白祁看着蹦得飞快的孙梵梵，同时陷入了沉默。
精神头挺好啊这姑娘。
赵承音吐了口浊气，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孙梵梵紧紧盯着门口的眼睛一晃，然后，大开的门口就走进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你们好。”
来人的双眼不疾不徐地一顿，而后开口打了招呼：“我是孙奕元，抱歉，我妹妹顽皮，给你们添麻烦了。”
白祁恢复了高冷的模样，自有上位者的威严：“没事——你们怎么上来了？”
“副局，我们刚才同时收到消息。”
孙奕元微微颔首，语气沉沉：
“黄泉客栈——现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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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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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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