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音又看见了上回被噬魂兽激得内力消耗殆尽后,梦中的那两把镜像巨刃。
只是这回,她好像是个旁观者。
那两把镜像巨刃横在赵承音的面前,只是纯白的四周已然灰深一片,迷蒙半拢着赵承音的眉,她看的不太真切,昏迷前,那蚀骨的疼痛仿佛还残留在她的骨缝。
连风都凝固。
赵承音咬着唇,捂着跳得愈发厉害的心脏处,阖眼再睁,去避那一片迷雾——
然后她看见了那个癫狂的女人。
只是眼前的场景中,那个女人正被地狱阎罗的链锁狠狠地嵌进了四肢与琵琶骨,滔天的愤恨直冲赵承音的耳膜。
女人披头散发,浑身污血地跪在那两把镜像巨刃跟前,锋利而又锃亮的刀面清清楚楚地映出了女人的脸。
她的魂体处处都有细微的裂痕,而化脓结痂下的血色清晰地在血管中涌动。
是被地狱的业火烧过的魂体。
赵承音眼底波澜乍起。
“烛尤——”
那股深厚而又熟稔的声音兀地在空间中响起:
“杀戮万鬼,妄修魔道,罪名成立,予剥骨刑,入十八层业火,焚魂千年。”
跟那声音同时落下又响起,是被强压跪在地上的烛尤,她一身红衣浸透全是自己的血,面上仍旧一片癫狂:
“我不服!凭什么!”
烛尤的声带像是刚从业火中游了一轮,是被碾过的嘶哑,她不服地挣扎着想爬起: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我!”
空间中的威压好似更强了一些。
赵承音看着左侧的那把巨刃瞬间落下,在地上硬生生震出一道痕:“不知悔改。”
地上的烛尤又是一声闷哼,整个魂体直接被压在了地上,像是震碎了整个胸腔,五脏六腑都被扭曲,只是她依旧不服,从喉间挤出破碎的音:
“凭什么……”
赵承音的心尖剧烈地在跳动。
“凭什么只有我……”
烛尤痛苦地翻滚着,只是她每动一次,被锁链穿透的琵琶骨都会再次连带着皮肉,溅出红色的血。
她脸上癫狂更甚,像是痛意全都化为了恨,烛尤颤颤地抬起被血染得猩红的指:
“她呢……她在哪儿?杀戮万鬼,非我罪名——”
“妄修魔道?你们……咳、这群正邪不分的老东西!我浸透的是谁的血,是谁?!”
砰。
镜像巨刃再次震震,强大的威压让附在半空的围观者赵承音都感受到了这不知多少年前的余威:
“大胆!”
烛尤从嘴里喷出口血来,她缓缓拭去,眸底癫狂万分:
“天道何在!公理何在!”
“凭什么?凭什么只有我受千年业火,而她,她人呢?!叫她出来!我不服!”
那道深厚的声音没理她半分,只严肃:“这便是天罚。”
“不该是这样的!”烛尤痴痴地笑了,笑得眼里开始浑浊,“非我罪名,我不服!”
砰。
镜像巨刃兀地从地上升起,回归原位:“行刑。”
“杀戮万鬼,我认!”
烛尤浑身浸血,看得赵承音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只见她挣扎着好像想爬起来,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浓厚的威压按下,筋骨断裂的声音尤其清晰:
“可我……不……服!”
烛尤几乎咬碎了牙,一字一句,在那片迷雾重新飘过前,扔下了最后的几句话:
“凭什么,天雷业火皆我一人所受?!”
“凭什么她罪业甚重,却不受剥骨?!”
“凭什么?!”
“明明,明明她——”
“她才是堕——”
声音截然而至。
赵承音的眼前再回一片迷蒙的白,她仍然没从方才那骇人的画面中抽离出来,那双眼里满是惊骇的雾,那股越过多年的威压已然能直穿她的魂体。
震得骇骇。
赵承音回过神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冒出了一身冷汗。
她将手捂着心口处,捂着那颗跳动得几乎快要蹦出来的心脏,一脸茫然。
那个叫烛尤的女人最后说的话,赵承音只听了一截。
堕……
堕什么?
赵承音咬着唇瓣。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瞬,她记得那个烛尤说:
那些焚烧的人类,祭的,是你啊。
赵承音脸色苍白。
兀地,空间又开始不稳,赵承音抬眼,试图再寻些什么,却只听得远远的一句,不知道是答的谁:
“无谁代者,缘尽还无……”
又是这八个字。
而回应这句话的,是烛尤怔了一瞬过后那撕心裂肺的笑声。
笑得痴狂。
是什么在养,猩红的望欲之花。
恶意昭昭的审判。
叫嚣着罪孽。
梦要醒了。
再睁眼时,仍然是那熟悉的冰室,一瞬的强光晃了赵承音的眼,她不适地缓了一瞬,迷蒙散去,入眼是张僵硬的脸。
赵承音有些怔愣。
冰室里没有旁人,在冰床边的,只有一个负手而立的裴越舟。
四目相对。
无数个场景碎片拼接出来的寒气与戾明晃晃地贴在赵承音的眸底,她头疼欲裂,把身体上那些痛意都掩盖了过去,只是那颗心脏依然跳得厉害。
砰,砰,砰。
赵承音眨了眨眼,哑着声突兀开腔:“裴越舟。”
裴越舟背对着她的双手一怔,只是面上平平,嗯了一声。
“是你吧。”躺在冰床上上赵承音侧眸,直直地看着他,“把我从那个岛屿空间里拉出来的人,是你吧。”
不是疑问,是肯定,是陈述。
裴越舟抿了抿唇,微微颔首:“是。”
赵承音兀地扯了个笑,笑得却满是莫名的意味,她吐了口浊气,任由玄冰流淌她全身:
“这么着急,做什么?”
随着话音一同落下的,是赵承音扯起的嘴角。
裴越舟顿了顿:“她是个意外,我并不知道她会出现,所以……”
所以马不前蹄,几乎是匆忙慌张地,去破阵。
他没有说下去。
可是赵承音却莫名懂他的未说的意味,只是定定地凝着裴越舟的面,不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赵成音说得极缓:
“你猜,我看见了谁?”
背后的双手不动声色地掐紧,裴越舟垂睫,看着冰床上的人,顺着她的话去接:“谁?”
“她说……”赵承音故意一顿,想去捕捉些什么,“她叫烛尤。”
裴越舟敛下的眸底,波涛汹涌。
只一瞬,他淡然:“你认识她?”
赵承音抿了抿唇。
她在裴越舟脸上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神情,由始至终都像一座雕塑,舍利的气息绕了玄冰的寒,将赵承音心口处的疼痛缓解。
“你知道她是谁。”
赵承音吐字。
裴越舟眉眼不动,沉声:“一个被阎罗记录在册的妖魔罢了。”
“她的罪名,是杀戮万鬼?”赵承音眸底清清,“还是妄修魔道?”
裴越舟身后的戾气乍起。
几乎是同一瞬,他心口那处的疼痛也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裴越舟兀自运气,面上端得平平:“你……”
“我不认识她。”赵承音就这么看着他,“可我穿透了空间。”
裴越舟沉默。
“可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啊,裴越舟。”
赵承音笑了笑,强撑着,从冰床上爬了起来,寒气在她的骨缝流淌、熟稔地洗髓:
“她说,那几起案子,祭的是我。”
裴越舟在压抑那顿起的戾气,不语。
“她说别来无恙,叫我承音。”赵承音歪了歪头,看着眼前的人,“所以,裴越舟——”
裴越舟嗯了一声,算是应她。
赵承音顿了半晌,才一字一句,说得缓缓:
“烛尤行刑时口中叫着不服愤愤的同伙,你知道是谁么?”
一室空寂。
裴越舟就这么看着眼前的赵承音。
她那双眸清澈地映着自己的面孔,只是眸底掠过的丝丝,都是明晃晃的审视和审问。
裴越舟的手指死死地捏在手掌之上,指尖都泛了白。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赵承音那强撑起的背脊开始忍不住弯曲,才看见眼前这个如同雕像一般的男人张开了嘴。
裴越舟从喉间挤出沉沉的字句,他就这么看着赵承音,像是要把她来回看了个透:
“你昏迷时,梦到了什么?”
赵承音兀地笑了。
她笑得咳嗽了好几声,一脸苍白地受不住力,重新躺回了冰床上运气,才好了些:
“裴越舟啊……”
赵承音顿了顿,再续:“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好像什么都知道。
可什么都看不透。
赵承音只觉得自己好像走进了什么迷宫,一环接一环,冲着来的人,全都是为了自己。
而裴越舟,赵承音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这个男人不简单。
而他显然也知道自己的所有迟疑与审视。
来回反复,迷糊的倒是赵承音自己。
她十分讨厌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迷宫弯弯绕绕,而裴越舟,好像就是那个站在中心的人。
所有人的反应,所有人——
都在看着他。
赵承音头疼更甚,这几天发生的事,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多日的疲惫好像在这一刻同时倾泻,又或许是,她自己卸了力。
身心俱疲。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裴越舟。”
良久,赵承音再次睁开双眼,眼底的红血丝遍布,她看着裴越舟,看得真真:
“可是,我觉得你很熟悉。”
裴越舟死死抿着唇。
“不管他们是冲着谁来的——”赵承音顿了顿,“即便,我连自己到底是个什么都不知道。”
“但我知道,屠乌选择我,就有我该做的使命。”
裴越舟压抑着眸底乍起的波涛。
“即便她们都跟我说,我会有报应。”赵承音开腔稳稳,“说来可笑,我还真想看看,这个报应下,到底藏了什么东西呢。”
羽睫斜斜地在赵承音眸底投下一片阴影。
她的意思,裴越舟很明白。
这么多东西堆压起来,总会有倾塌的那天。
裴越舟就这么看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越舟才转身,哑哑投下阴暗的影:
“时间快到了。”
莫名扔下这么一句,好像在哪儿听过的话。
“所以——”
裴越舟顿了顿,终是没有回头:
“你会知道的。”
是什么在耳畔,替他们鸣启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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