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总,赵小姐在外面等你……很久了。”
秘书迟疑的声音再次在男人的蓝牙耳机里响起。
男人的指节轻叩着红木质的会议桌角,他的眉眼覆着淡漠的冷,只一抬眼,便让两侧正在商讨着的工作人员顿时停下了声音。
“池……池总?”
有人轻轻出声唤他,以为是自己刚才说的有问题。
池琛站起身,剪裁贴合曲线的西装挺得直直,他环视一眼,扔下“散会”二字,便转身走出了会议厅。
剩下一室的人相互看着彼此,不敢发出一句质疑。
这个从国外留学回来、有池家那个外交官护着,还有母家铭承集团庇护着、如今正在铭承交接事务的池家少爷,着实是他们不敢惹的对象。
啪嗒。
顶层办公室的大门被轻轻推开,池琛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身后的秘书会意地从外面关上了门,不让人进去打扰。
背对着大门、不知道已经坐了多久的赵承音耳尖微动,她站起转身,眉眼在接触到池琛的那一刻晃了晃,赵承音不动声色地嗅了嗅魂息,后才开腔唤人:
“……舅舅。”
池琛的脚步停在了赵承音的身侧。
面对着外人的那层淡漠好像已然褪去,池琛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他在赵承音身上扫了一圈,而后在赵承音身侧的单人沙发坐下:
“你瘦了。”
他兀地扔下这么一句。
赵承音顿了顿,跟着坐了下来:“是长高了,显得瘦。”
她的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合拢,好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明明该是跟自己最熟悉的舅舅。
那幅旗袍女的画……
是池琛送进赵家老宅的。
赵承音垂下的羽睫掩去了眸底的波光。
“是长高了不少,都上大学了。”池琛只抿了个笑,目光静静地放在赵承音身上,“当年我出国的时候,你才十四岁。”
赵承音看了他一眼,想转一下这尴尬的气氛,她扫视了办公室四周:
“我只听说你回来后跟着外公学习,却没想到你还要接管铭承。”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你外婆,是个独生女。”池琛笑意渐深,跟进门前全然是两个模样,“她想退休了,只能把我叫回来了。”
赵承音挺得直直的背脊松了些:“也是好久没见她老人家了。”
“她前几天才跟我提起你,说你是个小没良心的,一个月也不去看她一次。”池琛乜了赵承音一眼,是轻快的音,“我可帮你圆了,说你才上大学,忙得要死。”
赵承音面上的笑到现在才真切了几分。
方才像隔了层薄纱似的陌生感好像这才消失了,她看着池琛:“你刚才气场太过强大,我差点想跟秘书一样叫你池总了。”
池琛笑意更深,眸底却溺了一片深潭,藏得紧紧:
“没良心的小东西,你可别忘了,当初你从赵元山那儿跑出来,可是我跑前跑后帮你收拾的烂摊子。”
他在提到赵元山时的语气明显加重,没有半分平常人的尊重,反而带着浓浓的嗤意。
赵承音抿了抿唇。
当初自己跟赵元山闹翻,头一次走出赵家老宅时,赵家那群叔父在身后像洪水猛兽一般,连赵元山都差点招架不住,最后还是池家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接走了赵承音。
不知道池家跟赵家交涉了什么,反正赵承音是安然无恙地待在了池眠名下的那栋别墅,池琛倒是天天跑去哄她,两人关系算得上是好,只是一年后,池琛就被池家那位押着出了国。
一去五年,赵承音对面前的这个人,说不上该用什么态度。
尤其,是当她想到那幅画之后。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池琛都是那个经手的人。
所以在冰室待了三天,养好伤后,今天赵承音就走了这么一遭。
半晌,赵承音才笑了一声,她白了池琛一眼:“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提来做什么?”
“是不该提,提来都晦气。”池琛跟着她说了这么一句,脸上的笑都淡了,“他们还是天天死缠着你?”
赵承音微微低头,语气淡淡:“你说呢。”
“啧。”池琛松了西装两粒扣,面上讽意更甚,“你不是还有个便宜弟弟么,怎么非得逮着你去继承?”
不等赵承音说话,池琛又好像才想起来一样哦了一声:“差点忘了,那小东西是个弱智。”
赵承音抬眼,不语。
在池眠死后,池家那两位老人表面功夫做得都还不错,唯独眼前这个池琛,从前在外人面前虽然沉默,但好歹算得上是有礼,可后来只要一提到赵家,就指定是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赵承音还以为他出国留学五年回来,看池琛一开始那霸总气息,可能也学会了维持表面功夫——
果然,都是幻觉。
池琛跟池眠相差了整整十八年,可他们的姐弟关系,却是意外的很好。
“怎么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看着沉默的赵承音,池琛忽然开口叫了她一声:
“你最近回过赵家老宅?”
赵承音抬头:“你怎么知道?”
“你可是赵家大小姐啊,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池琛只看着她,“你只要一踏进老宅,下一秒,消息就能迅速传遍整个临京。”
赵承音默了默:“……什么消息?”
“赵元山不行了,要你回去接班。”池琛靠着沙发,好像真的用心想了想,“还有的说,赵元山快要死了,你回去气他最后一次,然后再接班。”
“……”
赵承音沉默。
还是这张熟悉的嘴。
反正不管怎么说,赵元山都是被咒死的那一个就对了。
“可惜了,我兴高采烈地回来,又被你外公告知赵元山要死了的消息是假的。”池琛字字都浸着讽,“我可真伤心。”
赵承音抿了抿唇:“我可对赵家一分念头都没有。”
“我知道。”池琛看了她一眼,“怎么,他又打了让你继承的心思求你回去了?”
“他亲自来找我,说有什么急事。”赵承音眉眼也冷了下来,“回去之后,递给我两份转让合同。”
池琛一脸果然如此,他低低地嗤笑了一声:“我就知道。”
顿了顿,他又掀起眼皮续上一句:
“什么转让合同,股份?”
赵承音冷声:“一些物业和集团股权的转让书。”
池琛啧了一声,垂下了眼,眸底掠过了一丝莫名的光:
“还不死心呢。”
“我说我没兴趣,也对管理公司一窍不通。”赵承音交握的双手紧了紧,“他说可以找代理人,那些叔父不会有意见……”
不等赵承音说完,池琛就打断了她:“赵元山还真是年纪大了?脑子去哪儿了,找代理人?只怕他一死,那群老东西就能把你活吞了。”
赵家和赵氏集团随便从指缝里漏点东西,都够寻常人富贵一生了。
“所以,我拒绝了。”赵承音冷眼,将那两个字咬得重重,“顺便告诉了他,让他趁着还行的时候生个正常的儿子,这条路比较快捷。”
“……”
池琛挑了挑眉:“不愧是你。”
赵承音沉默。
“行了,别丧着个脸。”池琛看她一眼,“都以为赵家是个什么好地方呢?哪个世家内里不都是腌臜?我在铭承这几天,不也没人想得那么呼风唤雨。”
赵承音压着羽睫:“烦得很。”
“烦什么?池家现在是养不起你了?”池琛故意咬着音,“大小我也是个董,怎么样,我那霸总气息够不够张狂?”
“……”赵承音点了点头,“十分张狂。”
池琛嗤笑。
默了默,他才正了脸色,不笑的时候,池琛浑身都散发着绝对的冷静,判若两人:
“好了,不跟你打趣了,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你回来两个礼拜,总得来看看你。”赵承音收了笑,抬眼看人,“怎么,不欢迎么?”
池琛睨她一眼:“照我对你的了解,如果不是有什么事,你是可以拖到等我忍无可忍先去找你的。”
“……”
还真是熟悉过了头。
赵承音抿了抿唇,双手交叠,她眉眼不动半分,面上覆得稳稳:
“就是想提前跟你说,别墅里被他送来的东西堆满了,免得到时候你去逮我看见了再骂我。”
“就因为这个?”池琛好像有点无奈,“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而且他这些年死皮赖脸的行为我也没少听说。”
赵承音看他一眼,像是不经意间提:“你有空去看看,整栋别墅都被画塞满了。”
池琛顿了顿:“画?”
“也不知道他新换了个什么人来跟我。”赵承音淡淡,“听说我最近跟同学去了画廊看画,第二天就开始持续不断地给我送各种名画。”
池琛嗤笑,眸底一片幽深:“果然脑子不太好,只有在玩女人的时候脑子才用得上。”
“我说了烦人,他就以为我不喜欢古老名贵有价值的。”赵承音端得平平,“然后就开始给我送新兴的、不出名画家的了。”
池琛垂下的指尖不动声色地动了动,他只看着赵承音:“赵元山得老年痴呆了?”
赵承音沉默不语,用眼神表示情绪。
“……”池琛会意地住了嘴换说法,“说到画啊……”
他顿了顿,想是想起了什么:
“去年赵家老宅修葺过后,据说主栋二楼被他修得整条走廊都成了画展,你外公还借着我的名义给他送画,美名其曰缓和关系,我可真是去他……”
后面那个字被池琛硬生生吞了回去,他抬起眼皮看了赵承音一眼,扯笑:“就是你懂的那个字。”
赵承音眸底的水波晃了晃。
只一瞬,她掩得很好,面上都是无语的颜色:“放心说,我二十岁了。”
“二十岁了也还是我外甥女。”池琛瞪了她一眼,“别学些那些有的没的。”
赵承音白了他一眼,抬腕看了看表,然后站了起身:“懒得跟你说,我明天还有课,先走了,回见。”
“我信你个鬼的回见。”池琛跟着站了起来,“下次想让你再主动找我,怕是难于上青天。”
说是这么说,池琛到底还是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快速写了些什么,然后抬头:“我让司机送你回学校——不准拒绝。”
不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打了回去,赵承音没说什么,只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多去池家看你外公外婆。”池琛重新坐了下来,看着那个背影沉声,“零花钱还够用吧?我每个月都有打去你账上,看上什么就买,不差钱。”
赵承音的脚步顿了顿,她回头看了池琛一眼,抿了抿唇,半晌才说出口:
“你的霸总气息,还真浓啊。”
池琛笑:“赶紧走。”
门被拉开又关上。
偌大的室内重新回归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落地玻璃外的霓虹都开始亮了起来,室内一片黑暗,没有半分想要开灯的意思。
池琛就坐在那里,半晌,昏暗的办公室里,亮起了一道微弱的火光。
嚓。
烟被点燃。
池琛不动声色地看着那道火星许久,面上的笑意尽收,他下颚绷得有些紧,只吸了一口,看着火星燃到尾,池琛才重重地——
将指缝间的烟头碾进身侧玻璃桌上的烟灰缸。
“还真是长大了啊……”
良久,落出这么一句莫名的叹,夹着晦暗与糅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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