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天色如染上了一层墨,使得天空更添几分阴沉暗压,C市城郊的一处废弃空地前,几人并肩而立,静默无言。
风声呼啸作响,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孙梵梵率先迟疑着打破沉默,“这里,就是当年那个人渣所开的黑诊所地址吗?”
裴越舟面上端着的仍是一派冷色,他嗯了一声,淡淡:“婴王说,她觉醒过来后曾回来过这里,可诊所已经被荒废,她只得摧毁这里,以泄愤。”
“我有点印象。”得知消息后马上赶了回来的孙奕元眉梢微压,“当时正值C市台风,恰好成了这里被夷为平地的理由。”
裴越舟抿了抿唇,偏头,望向了一直沉默无言的赵承音:“你在想些什么?”
赵承音眉眼倦厌,还卷着几分戾气,但显然已经冷静了下来,只是开腔冷冷:
“时隔七年,要追踪回当年那个畜生的气息,怕是有点难。”
“炼化鬼童,筑就婴王,瞒过了天道和我们,即便是在当年——”孙奕元一顿,垂眸,“怕是也很难找到他。”
裴越舟睨人一眼,语气轻飘飘的,却很笃定:“难找,就不找了吗?”
孙奕元看出了他眸底的戾气,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只微微颔首:
“昨晚我们招魂,到底还是泄了点风声出去,我去特殊管取录册时,又被卫家的人给缠上了。”
赵承音抬眼:“又说了什么?”
“左右不过是打探你的消息。”孙奕元眉眼携带着几分恭顺,只是语气明显沾上了幸灾乐祸,“我想走的时候,正好遇到副局赶到,把卫承收拾了个彻彻底底。”
他收到消息打算马上返回的时候,正好遇到暴怒的白祁原地出现,在场的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白祁带着满腔怒气一个箭步冲上去动了手——
当然孙奕元赶来之前,还没忘记拉住一边动手一边泄愤的白祁,然后在无人的背面悄悄掐诀补刀。
鼻青脸肿的卫承咬着牙要白祁给个说法,白祁一概不理,只哼了一声,便挣脱开本就虚扶着的孙奕元的手,拂袖留下一句:
“要个说法?现在该是我去找四大家主要个说法!”
而后再次消失在原地。
孙梵梵闻言,面上的燥意和堵在心口的怒气到底是消散了几分,她冷哼一声,对着赵承音:“承音,这次你可一定不能放过他们!”
赵承音冷眼:“这次不用你说。”
她顿了顿,偏头望向裴越舟,双手环臂:“黑白无常已经回地府禀报判官了,可酆都那位……怕是不会出面。”
裴越舟知道赵承音想说什么,他垂眼,望不请神情:“即便想管,等到一层层消息报上去,也已经太迟,我们已经打草惊蛇。”
一时沉默。
赵承音抿了抿唇,她眸光横扫荒地许久,直到阴风吹落了她耳畔几缕碎发,赵承音才开口,是一片坚定:
“我是冥府的代表,有什么事,都由我扛着——”
“婴王的事,我管定了。”
裴越舟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眸底像缀了银河,一片幽深,就像是。
几人沉默良久,赵承音才抬起手将碎发撩至耳后,然后冷声:
“根据婴王所说,当年,她是被骗来遭受了极致的虐待,然后才被那个畜生带着几个人一起把她给活生生……死的。”
沉默了好几秒,赵承音到底还是说不出口那个词,只是眉梢都显然挂上了戾怒的意味:
“既然主谋很难找,那从细节处入手,总是可以的吧?”
裴越舟一顿:“你的意思是先找到那几个在当年参与了凌虐婴王的人?”
赵承音还没说话,孙梵梵便先皱着眉开口:
“那个畜生不会杀-人灭口吗?”
“……”赵承音抿了抿唇,忽然开口,“我今晚,将婴王带下地府。”
旁边站立的三人一顿,孙梵梵和她哥对视一眼,诺诺地开口,“婴王下去了,还能上得来吗?”
“它藏在我招魂伞的铜铃上也不是办法。”赵承音沉着脸,“更何况,她只要一个激动控制不住情绪,外泄出去,后果很严重。”
裴越舟眉心微皱。
“……我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放心。”赵承音扫了他们几人的脸色一眼,再开口,“我的东西,他们不会强制拿走的。”
孙梵梵咽了口唾沫,没忍住好奇:“你指的他们是?”
赵承音瞥人一眼:“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黄泉孟婆,冥府判官。”
诡异地沉默了一瞬,孙梵梵和孙奕元两兄妹默契地凑近了一点,望向赵承音目光里的恭敬与温顺又浓厚了。
打扰了,大佬。
“你怎么看?”赵承音没看他们俩,转而平静地望向沉默的裴越舟,难得询问人的意见。
裴越舟顿了顿,对视半晌,垂眸:“我觉得可以。”
一旁的孙奕元无声地将悄然攀起的白眼和嘲讽压下。
裴越舟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再抬眼望人时一片坦然,面色淡淡:“婴王怨气缠身,加之情绪不稳,十四鬼娃也难以控制,你带她们下地府,怨气充足,既能养着,也能控制。”
赵承音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目光,只一瞬,便转瞬即逝,她点了点头:
“放心,我会随手带着她们的。”
裴越舟无言。
赵承音这才转过身正眼看孙家兄妹,开腔是不可置疑的命令:
“至于你们两个,就负责在人间追查当年那几个人渣的气息,不论哪个省市——”
她一顿,有一丝被屠乌气息包裹住的怨气从指尖浮起,飘在半空:
“一旦有发现,立刻通知我们。”
几乎是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孙奕元和孙梵梵便神情肃穆地微微俯身,只说一字:“是!”
那股气息顺着赵承音的命令,飘落在他们二人的手背处,发出了一阵蓝光,便瞬间融合。
只有裴越舟望向赵承音的眸底微颤——方才,她说的是,我“们”。
可另外两个人却没有意会到裴越舟那一瞬间的失神,孙梵梵感应着那抹气息融入自己的烙印上,她一顿,忽然迟疑着开口:
“那……如果有人阻止我们,我们能动手吗?”
孙奕元太阳穴一紧,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便听赵承音冷笑一声:“为什么不呢?”
孙梵梵一顿。
“是现在冲去世家跟家主理论的白祁咖位不够……”赵承音慢条斯理地说着,中间【理论】二字咬得紧紧,“还是我阳间阴间的名头都不够好用?”
“……”孙梵梵悟了,眼睛一亮,“对哦,我现在是在帮你做事!”
赵承音忍了忍,吞下口浊气,没再看她,只对孙奕元挥了挥手:“带她去吧。”
孙奕元看懂了人眼底的无语和忍耐,慎重且快速地应了声,而后左手提溜住孙梵梵的衣领、右手掐诀,微微颔首恭敬示意,下一秒,便扯开空间洞,将孙梵梵丢了进去。
一阵白光亮起,再转眼,郊外的荒地上便只剩下赵承音与裴越舟两人相对无言。
山风吹拂过颤巍而立的树梢,漏下的光映在地面,照出错落有致的影。
静默半晌,裴越舟无地开腔,轻声:“我没想到,你会信我。”
赵承音顿了顿,便知道他提的是当时说要渡化婴王时,自己站在了同意的那一边。
她掀起眼皮看人,面上淡然:“我只是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婴王的眸底怯生生的,只是用外表和怨气遮掩住罢了。
她有冤——这是当时赵承音的第一想法。
裴越舟抿了抿唇,下颚绷得有点紧,映出利落的线,神色不明:“我们这样大张旗鼓,算是公开与卫家为敌了。”
“卫家算什么?”赵承音眉眼冷却了下去,一字一句皆是嗤讽,“身为人修,不好好修炼,反而一天到晚都想着些旁门歪道,对冥府更是毫无尊敬——卫承以为,他是谁?或者应该说,那位久不露面的老家主,是想死在天雷之下吗?”
等到他渡劫,没有冥府相护,他以为自己能越过天道去吗?
满满的讽意缠绕着尾音,在空中三转。
静默半晌,已只垂眸的裴越舟却兀地笑了起来,他抬眼看着眼前人,眸底没有半分不赞同的意味,反而像是压着些什么久违的回忆,只是一瞬,还没被赵承音捉取,便压了下去:
“你做得很好。”
他说。
“早该来一场大清洗了。”
赵承音看着眼前人罕见的笑,微风吹起他额前细碎的发,那双眸底像是缀了星点。
一时愣神,赵承音不留痕迹地抽离,望向别处,语气沉沉:“所以,你方才才没有按着白祁,任由他冲动地去找晦气,对吗?”
裴越舟收了些笑,只这么认真地看着赵承音的侧脸:
“你……不也是没打算拦着他吗。”
是笃定,不是疑问。
四目相对一秒,两人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了点什么意味,赵承音抿了抿唇,终是笑开。
“我是没打算拦白祁。”她扯笑,眸底却讥讽,“那群人修,最近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白祁性子冲动,可却是实实在在从冥府出来的人,由他出头,最合适不过。
裴越舟轻微地颔首,眸光深远:“婴王这次,是场硬战。”
赵承音眸光一定,兀地抬起左手一转,那把招魂伞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上面缀着的银铃随风而动,在两人面前呈现的,却是满满缠绕的冥府气息与深厚的怨气。
“难道难打,这场战就不打了吗?”赵承音沉声,目光落在怨气最深厚的银铃上,嗓音低低,“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怂字怎么写。”
裴越舟挑眉,只说一句:
“好巧,我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翻涌的意味。
于是赵承音率先移开视线,兀地掐诀,那个银铃便脱离了伞身,直直地落在了她的掌心。
怨气与她身上屠乌的气息融合,竟然没有半分违和与不适,甚至感知到了赵承音的坚定,原本杀气腾腾的银铃怨气还奇迹般地收敛了些,乖巧地躺在掌心。
“……”裴越舟心脏处兀地有些抽痛,只是他面上不显半分,仍旧端着一派淡然。
而赵承音则是沉默许久,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银铃本身,敲出清脆一声响,后接她冷声:
“不要害怕,也不要着急,带着十四鬼童好好等着——”
赵承音一顿,后半句到底是没有说出口,只站在那里,周身庄穆,萦绕着肃杀的寒。
哽在心口那一句,是——
乖乖在这里等着。
等着姐姐去替你报仇,拉他坠下阿鼻地狱,业火碾身,灰飞烟灭来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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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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