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形如魅,转眼间便出现在了尸体身旁,尸体正欲再度升起磷火,余光却瞥见望泱,心里舍不得望泱这样好的皮相,这样好的皮相,若是被火烧伤了,实在太可惜了。
宋玉悲曲指成爪,要去抓尸体的脖子,尸体往旁一躲,墙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宋玉悲一击不中,也不气馁,她出手的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一把抓住尸体的手腕,纤细白皙的手指化作绿色的藤蔓,绕着尸体的手臂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把尸体的整个手臂都淹没在绿色的藤蔓中。
尸体未曾想到宋玉悲竟然如此厉害,她咬咬牙,磷火再度升腾,藤蔓被火焰灼烧,化为灰烬落在地上,可火焰灼烧藤蔓的速度却赶不上藤蔓生长的速度,藤蔓依旧坚持不懈地缠住尸体的手臂,且不断朝四周延伸。
望泱有惊无险地躲过升起火焰,一把扑到尸体面前,扯住尸体耳垂上挂着的耳环,只听撕拉一声,那耳环竟然连皮带肉被望泱撕了下来。
人皮后,是另一张脸,一张男子的脸,牙齿有一半是空的,另一半则布满虫洞,脸上起了许多细细小小的痘,忽地看到有虫子在他的面颊的肌肤下闪过。
原本鲜活的尸身在一瞬间干瘪,墙上的影子好似活了一般,挥舞着四肢。
“是画皮鬼。”宋玉悲道。
鬼界有无头鬼、画皮鬼、吊死鬼、饿死鬼,各种鬼层出不穷,应有尽有,画皮鬼专以夺取他人皮相为趣。
“这只画皮鬼怕是有千年修为,居然能脱离人皮,附身在其他物件上。”
登时间,只见那墙上的影子,不断晃动着身子,屋顶在画皮鬼的摇晃下,开始有断木掉下来。
宋玉悲道:“真的顾灼华就在屋内,快去找人,我来对付他。”
这屋子看着破败,占地面积却很大,光是眼前的大厅,便有五扇门。望泱看了宋玉悲一眼,嘱咐道:“保护好自己。”说罢,便与相归分头开始找人。
西市普遍是穷鬼,因此这画皮鬼家中,也无甚装饰,望泱掀开眼前的帘子,一扫过去,便看见床头坐着一位身穿嫁衣的小姑娘。
望泱进到屋内,对上顾灼华的视线,一时间百感交集,他立在原地,瞧见顾灼华颅顶的血渍,心间一颤,低低道:“灼华。”
宋玉悲手掌一翻,手腕多了一条红色的链子,墙上的影子看见宋玉悲手上的链子,居然抖了一下。
“你是……”话尚未说完,只见墙上陡然多出一朵曼陀罗花影,花影伸出花蕊,缠住画皮鬼的腰身,一点点将墙上的影子扯进曼陀罗花影里。
望泱松开绑住顾灼华的绳子,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轻柔地替顾灼华擦拭掉头上的血渍,露出小姑娘精致的面容。
人死后,无论在人世受过什么伤,变成鬼魂的那一刻,身体上的伤都会愈合,但也仅仅是表面愈合。
死时的惨状便像是鬼身上的一种病,随时都有可能发作。
望泱收好帕子,“你又是何苦?”
顾灼华抓住望泱的袖子,“望泱哥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要跟着你。”
宋玉悲进到里间,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潭水般沉静的眼眸冷冷盯着望泱,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话。”
“还有,在鬼界,不要随便将自己在人世的名字说出去,特别是像你们这些刚来鬼界没几天的小鬼,若是被其他鬼知晓了你们在人间的名字,这群鬼便会想方设法顶替你们的名字,转世投胎,到时候你们便只能留在这鬼界,顶替他们受罪。”
“再便是,他们会想方设法得知你们亲人的名字,夺舍你们亲人的身体,不想这么快一家在地府团聚的话,就不要在鬼界透露你们的真名。”
望泱道:“师父告诉我的是假名?”
宋玉悲听到望泱这般知情识趣地唤自己师父,挑了挑眉,笑道:“师父告诉徒弟的姓名自然不会有假。”
像宋玉悲这般老奸巨猾的鬼,能将真名告知众人,在人间的亲人怕是早死了百千年,而她又不能轮回转世,才会如此爽快地将姓名告知他们。
望泱如此一想,身上不由出了一身冷汗,想到他曾毫无提防地将姓名告知宋玉悲,万一宋玉悲顶替他的姓名,转世投胎,他便永生永世都要留在鬼界。
不过他又直觉宋玉悲并非这样的人,至于原因,或许是出于某种古怪的感觉。
宋玉悲拦在两人面前,她视线对上顾灼华,顾灼华被她冷冷看着,背后像是有一阵又一阵的阴风,冷冷地刮过。
“顾灼华,你有什么愿望未曾实现,我可以替你实现。”宋玉悲淡淡陈述道。
愿望?顾灼华垂头看向身上的红嫁衣,视线看向望泱,道:“我想嫁给望泱哥哥。”
宋玉悲觑着她身上的嫁衣,“你前世功德圆满,来世必有福报,你逗留在鬼界的时间只有三日,我可以为你和望泱办一场婚事如何?”
鬼界不是个好待的地方,在人世积下的功德越多,投胎期限的时间便越短,反之,在人世造孽越多的人,投胎期限的时间便越长,但也不会有太多影响,毕竟只要在投胎期限前投胎即可。
顾灼华看着望泱。
这是顾灼华的心愿,望泱无论如何也不会拒绝,他点点头。
一日之内,鬼界便全都知道,奈何酒楼明日要举办婚宴,有免费的酒水可饮,登时像是过节般热闹。
宋玉悲差遣相归兄弟四人到东市采买成亲所用物件,嘱托道:“一应以节省银钱为主。”
望泱坐在酿酒台的小靠背椅上,手里握着碾盘,辣蓼草被碾盘碾成粉末,面无表情地听完宋玉悲嘱咐相归的话。
宋玉悲喜滋滋道:“这些年平白送出去好多银钱,这次我手底下总算有个徒弟成亲,总算能把这千百年来送出去的银钱挣回来了。”
望泱闷声滚动碾盘,对于宋玉悲的抠门,早已见怪不怪了。
相归抖了抖手里的新郎服,“快试试,忘记问过你的尺寸,便估摸着买了件,你且试试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我再拿去换。”
新娘子穿的衣服,以节约成本为原则,宋玉悲大手一挥,让顾灼华穿着原来身上那套衣服。
顾灼华被她安排到后院晒草药,且被宋玉悲下了禁令,新娘新郎成亲前不得见面,碍于宋玉悲是望泱的师父,顾灼华并不敢直接违抗宋玉悲的话。
望泱换好衣裳出来,一身大红新郎服衬得他面如冠玉,眸似春水浮波。
他抬首,正与宋玉悲对视,没有忽略掉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憎恶,心里奇怪,他是何处得罪了她。
宋玉悲眸中情绪褪去,又恢复了先前古井无波的模样,倒叫望泱疑心,是否是他先前看错了。
宋玉悲揶揄道:“可惜了这么一个俊俏公子,你若未成亲,出去揽客不知有多少生意上门。”
她走近,扯了扯望泱腰间的布料,“腰围有些宽了,你脱下来,我替你改改。”
望泱换好衣服后,将衣服交到宋玉悲手中,宋玉悲不知从何处拿来针线,银针在乌亮的头发上擦了擦。
眯着眼睛,纤细白皙的手灵巧地穿梭在大红衣服里。
望泱这才注意到,这衣服对宋玉悲而言,实在是有些大了,她整个人几乎都要被这件衣服给淹没了。
一直以来,宋玉悲给人的印象总是办事利落,不讲情面,但此刻望泱突然意识到,宋玉悲的模样是个姑娘,死的时候只有十七八岁。
次日一早,红色绸布飘飞,酒馆前老旧的灯笼换成的喜气洋洋的红色,门上一左一右贴了喜字。彼岸花环绕酒馆,开得愈发火红。
顾灼华坐在铜镜前,宋玉悲在身后替她梳发。
宋玉悲道:“可惜时间太赶,请不到喜婆,我福薄,给你梳头,怕是坏了你的福分。”
顾灼华从铜镜前微微打量宋玉悲的容貌,她很漂亮,漂亮到令人不敢直视的地步,只是这么一个长相,便会让人下意识觉得,是个福薄的长相,受不起上天的厚待。
“我与望泱哥哥,自幼便有婚约,但我小时候从来没有见过他,直到那年他高中探花,骑马游行,我带着丫鬟偷偷出了府,跑到长安街上去看他,才算正式见过面,但也只是我见过他。”
“后来家中长辈也带着我们见了几面,但也只是仅仅几面,不过我知道,之后不论见不见面,见多少面,我都会爱着他,他到哪我都跟着。”
顾灼华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带着笑意的,她嘴角微微扬起,表情幸福,“现在我终于要嫁给他了,这一天我等了很久。”
她目光对上铜镜中宋玉悲的眼眸,“掌柜可有过爱慕之人?”
宋玉悲不妨顾灼华会问她这个问题,她侧过身去整理顾灼华耳边的碎发,铜镜中再无她的身影,“未曾有过。”
相归从外面走到门口道:“宾客来得差不多了,吉时也快到了,都等着新娘子了。”
宋玉悲拿来艳红的盖头,给顾灼华盖上,扶着她的手,“走吧,时候到了。”
宾客挤满整个酒馆,外面还摆了好几桌,嘈杂的声音中夹杂着几句洪亮的对话,“没听说过这奈何酒馆的掌柜有亲戚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她昨天新认的徒弟。”
“哦,原来如此,她这个人,冷情冷血的,没想到居然会认徒弟,还花钱给徒弟娶媳妇,真是令人诧异。”
望泱听到他们的对话,抬眼朝那边看去,正巧看见宋玉悲领着顾灼华从后院走出来。
顾灼华穿的是死前的嫁衣,上面的血渍被洗干净了,精致的绣工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漂亮。
望泱的视线与宋玉悲的视线对上,她神情冷淡,眼眸似一泓沉静的潭水,毫无波澜。
相归拉住宋玉悲,“你是新郎的师父,按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二位新人父母亲皆未到场,你便该坐上座,受新人跪拜。”
宋玉悲被相归拉着坐下,她抬眸望去,望泱一身粗劣喜服,依旧衬得他长身玉立,五官英俊,气质出尘。
相归道:“一拜天地。”
望泱拉着红色的绸带,与顾灼华转向宾客,视线直视敞开的大门,隐约可看见鬼界的天空,浑浊黑蒙,并不适宜成亲。
“二拜高堂。”
望泱领着顾灼华转过身,宋玉悲视线沉沉落在他的身上,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人。
“夫妻对拜。”
望泱转过身,满眼尽是红色,他弯下腰,头与顾灼华的头碰在一起。
突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和顾灼华分开,他身体撞上一旁的宾客,胸中气血翻滚,吐出一口鲜血。
只见半空中浮现出一行金字,周遭的宾客议论纷纷,“这男的,居然已经在鬼界成过亲了,且尚未了断上一段姻缘,就想在鬼界另娶佳妻。”
望泱不明所以,看向空中浮现的那一行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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