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内走出的女子,脸上戴着面纱,只露出苍白的肤色,一双如画的眉眼。
顾筠心又是一愣。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对方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什么。
可是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一切可办妥了?”水月姑娘低声,问身旁的梁妈妈。
她的声音很低,不是身旁之人,压根听不清。
可惜顾筠心常年修习魔教心法,耳力远异于常人,远远站着,还是将对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梁妈妈点点头,用同样压低的声音回答道:“据说,魔教那两人已经出城了。少主放心,他们就算没走,掘地三尺,也找不到青楼里来。”
“不过,魔教那姑娘身手好生了得,如果不是带着拖油瓶,王庆还真捡不回来一条命。可惜,如此好的资质,却替邪魔外道做事。”
顾筠心忍不住撇撇嘴。
然而,心下却还是一紧。
她要找的人,正是叫王庆。
本以为放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没想到,还真找对了。
水月姑娘问:“王庆人现在怎么样了?”
梁妈妈叹了口气:“发着高烧呢,那姑娘年纪轻轻,下手忒狠,王庆肩上刀口足有三寸深。”
水月姑娘略一沉吟:“我去看看。”
梁妈妈点头,扶着她,便朝二楼走去。
顾筠心见她们二人走到二楼一间房间,连忙跟上,然而,在二人即将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她却忽然拔刀出鞘,朝二人扑过去。
出手的那一刻,水月姑娘目光骤然一凛:“小心!”
与此同时,她身旁的梁妈妈不知从哪拔出一把匕首,朝顾筠心刀身挡去。
刀尖相接的那一刻,顾筠心忽然无比清晰地听见,周遭响起数声拔剑的声音。
她眼角余光瞥见,原本好几个不起眼的侍女,此时手持长剑,立于周遭,严阵以待。
顾筠心瞳孔微缩。
梁妈妈笑道:“小丫头,你武功不错,可惜还是太嫩了些,中了我们家姑娘的埋伏。”
说话间,她已经挥着匕首对顾筠心连刺数刀,一旁的几名侍女,也纷纷持剑上前,俨然一副瓮中捉鳖之势。
顾筠心瞳孔骤缩。
梁妈妈道:“我们姑娘神机妙算,此番煞费苦心布局一番,便是诱敌深入,让你无处可逃!”
顾筠心余光瞥见,水月姑娘站在一旁,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让人猜不出她心中所想。
顾筠心冷哼一声,突然一刀快如闪电般朝梁妈妈面门而去,梁妈妈连忙闪躲,却不料,刀身在半空中硬生生转了个弯,狠狠朝她心口刺去。
“聒噪。”
千钧一发之际,一枚铁钉破空而来,直击刀身。
顾筠心只觉虎口一阵剧痛,温热的鲜血顺着手腕流出,黏腻得她有些握不住长刀。
她心下陡然一惊。
是何人?只凭一枚铁钉,就将人虎口震裂?
“好一个魔教狂徒,落入网中还敢如此放肆!”
那人话音刚落,顾筠心身后,风声便随之响起。
与此同时,原本还有些萎靡不振的梁妈妈,也突然跃起,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直刺她心口。
顾筠心堪堪避过匕首,然而,后背却被那人一掌重重拍上,她慌忙运气抵御。
两股气息相撞的那一刻,她瞳孔骤然缩紧。
那人的内力好生深厚。
一瞬间,她只觉肋骨都被震得生疼,气息也一下子紊乱。
胸口一阵翻江倒海,一口甜腥顺着喉咙涌上,又被咽了回去。
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魔教妖女,还不束手就擒!”
话音刚落,掌风便呼啸而至。
顾筠心知道,自己再不能受他一掌。
她咬咬牙,不顾身后的梁妈妈,挥刀转身,朝身后那人迎面劈下。
透过眼前一片血色,她这才看清男子的样貌。
那人约莫三十余岁,中等身材,五官清秀儒雅,气定神闲。
宛然便是一名文雅书生。
那人见顾筠心还敢还手,冷笑一声,面露讥讽:“倒是个硬骨头。”
说着,侧身避过顾筠心刀锋,又是一掌朝她肩头拍去。
这一掌,虽然不快,可偏偏让人避无可避。
顾筠心脸色一白,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跌坐在地上。
平日稳到极致的左手,此时抖得厉害,鲜血顺着虎口,沿着刀身,一滴滴滴落在地板上,可是她却强撑着不松手。
她知道,自己这次,只怕要没命了。
那些人,恨魔教入骨,根本不可能放过她。
这次还是太鲁莽了,也低估了那些人的实力。
可惜,没有下次了。
想到这里,一阵急火攻心,她又吐出一口血。
就这么死了么?
可是……好不甘心……
师尊那独属于教主的宝座,她还偷偷摸过,是用整块昆山雪玉打造的,触手生凉。
原本顾筠心是不想哭的。
此时忽然悲从中来,滚落两行清泪。
“……”
“喂,我们少主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
顾筠心一愣,回过神来,才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顾筠心。”
水月姑娘身子猛然一震,几乎惊得站立不稳。
她颤声问:“可是‘筠心似君子,澹如自相持’的筠心二字?”
顾筠心点点头。
水月姑娘突然倒抽一口凉气。
原本就显得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血色尽褪,望着顾筠心的眼神惊魂未定。
顾筠心此时纵然心如死灰,都忍不住诧异。
自己很出名吗?
为什么她听到自己名字后,如此震惊……甚至可以说,慌乱?
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
水月姑娘闭上眼睛,扶着栏杆的手颤抖得厉害,似乎心底在做着什么天大的挣扎。
周围人对她似乎颇为信服,她不发话,每一个人主动说什么、做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蓦然睁开眼睛。
对上水月姑娘眼神的那一刻,顾筠心怔住了。
对方望向自己的眼神,居然是前所未见的复杂,复杂中似乎掺杂着什么别样的情绪。
“放了她。”
男子呆住,然而很快回过神来,蓦然拔高声音:“你说什么?你疯了?”
水月姑娘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咄咄逼人的目光,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
“南宫先生,我没疯。我说,放了她。”
男子气得指着她,嘴皮子哆嗦了半天,才嘶哑着嗓子道:“你可知,我亡妻,死于魔教手下。我女儿,那年才八岁,也死于魔教手下。你话倒是说的轻巧,可是魔教之人,我如何敢放?!”
水月姑娘依旧道:“她又没杀你妻子女儿。”
男子眼底闪过一抹震惊,他打量着面前身形纤弱的女子,仿佛从未认识她一般。
“苏随月,你为什么要一味护着这个妖女?难道,你竟然私通魔教?”
原来水月姑娘的真名,叫苏随月。
男子此话一出,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
苏随月蓦然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她撩起袖子,用力在胳膊上一划,划出一道很长的口子,鲜血便从伤口里汩汩流出,触目惊心。
她冷声道:“我苏随月以血为誓,要是私通魔教,便教我死无全尸,万劫不复,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南宫盛芜,别怪我说话难听。这些年,我为了组织,为了名门正派呕心沥血,从未邀过半分功劳。若不是我这么多年苦心筹谋,你们安能有今日?”
一瞬间,她的气势甚至压过了面前咄咄逼人的男子。
众人皆沉默。
苏随月默然片刻,目光落在顾筠心脸上,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心疼和怜惜。
昔日那个日日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已经长这么大了。
再次开口时,她已经放缓了语气:“各位,这个小姑娘,是我一位……一位很重要的故人,还请放了她这一次。”
顾筠心听见,对方这般说。
那一刻,她只觉心口被一块巨石,重重撞击了一下。
她好像一下子明白了。
顾筠心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隔着面纱,看不清她的容颜,可是对方的身影,却与记忆中的那人重叠。
是她!
是那个,在最混沌晦暗的日子里,突然降临,自称来自异世、教自己明理,护自己周全的姐姐!
顾筠心还记得,对方离开时,是个雨夜。
那天临睡前,对方和自己讲了许多事情,一直到半夜,自己眼睛都快困得睁不开时,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自己耳畔说。
——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初,看你那么瘦小,被那么多人欺负。只想救你。后来却发现,你心性坚韧,不需要任何人自以为是的救赎。
——我很庆幸,与你相识。但是我现在,要去走一条永远不会和你重逢的路啦……
接下来的话,顾筠心就没听清了。
她那是还不叫顾筠心,她叫十一,姓顾,编号十一。
那天她睡到一般,陡然惊醒,窗外暴雨倾盆,可是早没了那人的身影。
她不顾一切地追出去,在下山的途中不慎滑倒,下意识地用手撑地,不料恰好撑在一根风刮折的竹子上,整只手掌被直接贯穿。
顾筠心不是天生左撇子。
她只是右手受过重伤,握不动刀剑。
顾筠心只觉,眼眶蓦然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她透过模糊的视线,深深地看了苏随月一眼。
眼前的人影仿佛和记忆中的那人重叠。
南宫盛芜还是有些迟疑:“可是……”
苏随月道:“她若有心赶尽杀绝,定然会带上魔教苏州分舵之人过来。虽然带了人也难敌南宫先生您,可终归是没有坏心。魔教教主和四使穷凶极恶,可是许多弟子,却也只是奉命办事。况且……”
她嗓音微沉:“她的为人,我了解。”
这次,南宫盛芜沉默了许久。
他看着地上的顾筠心,但见少女虽形容狼狈,目光却异常澄澈,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岁月,眼底似有万千星光闪烁。
他忽然长叹一声。
“也罢。”
若是他女儿现在还活着,只怕也这么大了。
苏随月说得没错,冤有头债有主,要偿命的,另有其人。
这小丫头才十六七岁,八年前他妻女遇害时,她也不过是个小孩,这种事确实与她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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