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琼州道,文澜沉默了一瞬,该来的还是来了。
虽然作为文氏子,世宗钦定太女正侽,文澜已经有了天下大多数男儿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但不得不说,他还是很羡慕安灵郡主。
与先太女年少夫妻,两人又恩爱不疑,文澜从先太女那边得知了很多外人并不知道的消息。
比如安灵郡主生而有缺,又比如郡主命格不凡……
能做皇室中人,哪个命格是普通的?那位擅算者还要再强调不凡,就差把话挑明了。
这位,看清楚了,以后要寻皇帝的!
按照正常情况,至少按照各朝各代史书记载来看,出现这种贵人落旁家的现象,先帝或者先太女该十分忌惮。
不说当场赐死,高低也得动些手脚,让那人绝无可能再有争夺皇位的机会。
哎,那先帝和先太女偏不,人俩母女都可宠这个安灵郡主了,若有人欺了郡主,平宁王放得过去,这俩母女都放不过去,定要替她们的小安灵报复回去。
而安灵郡主命格之事,连当时的帝后谢临辰都不知,只有算者,先帝,平宁王和先太女四人知道。
至于他文澜是怎么知道的……
东宫里有一个佛殿,先太女每日不论有多忙,都会去上香,虔诚祈祷一番,如果逢先帝给了什么差事,要离宫几日,太女定然要细细嘱咐宫人莫忘了上香。
大周佛道盛行,文澜在家时,阿母阿父也会对着佛像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所以先太女每日上香,他也没觉着哪不对。
忧国忧民,储君贤德呗。
直到某日听闻安灵郡主被授业老师夸了后,先太女非常开心,以至于晚膳时多喝了两杯,然后就说漏嘴了。
他的妻主,大周的储君,每日在佛前诚心上香,不为别的,就是祈求老天赶紧开眼,让安灵郡主全五智。
越早越好,最好第二日醒来,就能听到圣人下旨,要改封安灵郡主做皇太女。
先太女得意洋洋地说:“等安灵担下大任了,我便带着你们归隐山林,去我们大周广大疆域上逛逛看看。”
“晨起看日出,夜间赏月圆,圣人那三更睡,五更起的狗嫌日子,我是不要过的。”
文澜至今都记得那时自己的无语。
谁能想到啊,人人称赞的贤德皇太女,实际上只想摆烂,连皇位都没登上,就已经计划着退位生活了!
酒醒之后,先太女第一反应也不是杀人灭口,而是更详细描述做闲人的美好生活,以此诱惑他保密。
而且,文澜确实也被说动了。
可惜啊……
瞧着女君现在模样,先太女日日期盼的事终于实现了,只是先太女和先帝都看不到了。
收好所有心绪,文澜往前坐了坐:“谢少公带我们父子确实曾两次经过琼州道。”
“不过为了安全着想,我与康睿一直都是待在车内,并未亲眼目睹琼州道境况。”
季洋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关于谢道行的打探似乎就到此为止。
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季洋又提起另一件事:“对了,琼州道道守早些时候犯到了我手上,已被执金卫擒住,如今留在石场做苦力了。”
“加上原来的驻兵也多归顺来此,所以我欲近期正式去占住琼州道。”
对于文澜和康睿该如何处置,季洋与贺淮夷细细商量过,孤儿寡夫,身份实在敏感,一个处理不好,极容易伤了季氏其他人的心。
所以贺淮夷建议她就算多费些心力,也要放在近处护着,不仅要此二人活着,还要活得好。
季洋轻声说道:“此番前来,除了问问你二人过得如何,也是想和文大公说一声……”
“你早日准备准备,与我们一道前往琼州道吧。”
“我与康睿便就此留在沐州,不去琼州道了吧。”
两人的话同时响起。
季洋:嗯?你们是来了几日就爱上沐州不肯走了?这和计划不一样啊。
文澜有些生硬地避开季洋的目光,不想让她看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今日谢道行唤他一起出门,还带他和康睿一起看了沐州内外的景象,并不是吃饱了饭没事做。
置办了新衣,又吃了顿饭后,谢道行终于带他们父子去了间茶室坐下,然后说出了一切。
“文大公觉得沐州如何?”谢道行倒了一杯茶推到文澜面前,唤回一直看着对面的人的注意力。
对面是茶室专门设置的孩童房,里头有不少孩童们喜欢的小玩意儿,还有专人看顾,侍从正带着康睿在里面玩耍,康睿乐得根本想不起阿父。
“谢少公,”文澜收回了担心的目光,双手扶了下杯壁,以示尊重,“沐州当然是好的,自事变以来,我从没见康睿有这么开心过。”
谢道行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与其说小少公开心,倒不如说其实是大公放松了。”
“都说孩童眼睛是最亮的,前几年大公一直惴惴不安,康睿小少公自然也开心不起来。”
“谢少公说的不错。”低头释然一笑,文澜也察觉到这几日自己已不再如惊弓之鸟,终日担心有人害了自己,害了康睿。
谢道行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出今日邀请文澜出来的目的:“文大公觉得,与康睿往后一直留在沐州如何?”
‘咵啦’,话音落下,文澜失手打翻了面前的杯子,猛然看向谢道行。
谢道行只是让身后的正执擦掉桌面茶水,然后又拿出一个干净杯子,给文澜重新倒了杯水:“文大公莫误会,并不是女君的意思,是我谢道行自己的主意。”
“先帝与先太女都对女君惯是宠爱,包括大公,说句矫情的话,也是瞧着女君长大的。”
“女君向来重情,便是我这般贼人亲侄,都能因旧情不忍下杀手,更何况大公和康睿小少公这样还有血亲之人。”
文澜握紧了手中的杯子:“那谢少公说这些,是……”
谢道行朝正执使了个眼色,正执就自己出去,顺道还带上了门。
确认房里只剩下两人了,谢道行才慢悠悠拨动着面前的糕点:“可小少公到底是先太女血脉不是?”
虽然世人重女嗣多过男儿,但正儿八斤论起来,康睿才是先帝一脉。
男儿又怎么了,痴傻又怎么了,只要他那物什还能用,十年后,未免不能寻个家世清白的女郎,种个女嗣。
只要有了女嗣,有些人便能大做文章。
尽管这种可能性很低,可这乱糟糟的世间呐,永远不缺脑子坏了的有心人。
而他谢道行绝不允许有任何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影响到女君的地位。
所以恶人他来当。
“沐州民风淳朴,平和安宁,往后更会是帝兴之地,前景大好。”
“而女君北上攻回都城,一路风餐露宿,艰难险阻也是正常,小少公那种情况,谁知道能不能撑下去呢?”
“我相信文大公为了康睿小少公,会做一个明智的选择吧。”
谢道行看似摆了两条路,但语气听起来就是已经替文澜选好了。
康睿要么从今往后好好活在沐州,要么未来某一天,因为意外死在路上。
为人父则多顾虑,文澜别无选择,但他还是不理解:“如此,谢少公当初为何要救下我们父子二人?”
既然忌惮先太女血脉,谢道行当初大可以不救啊,又或者只救下他一人,一了百了。
何必救了,如今又怕了?
谢道行抿嘴一笑:“当时救你二人,是看在先太女与安灵郡主姐妹情深,先帝又多对郡主偏宠,故才投桃报李罢了。”
可亲情有,但不会多。
幼时在主宅落水,与安灵郡主订下婚约后,谢道行就受了族长命令,以未来正夫的身份,去刻意接近安灵郡主,以博取安灵郡主和平宁王信任。
郡主虽年幼好哄,可平宁王为人老辣,防备心极重,尽管多次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对他的满意,实际上每每他入府拜见,都有专人盯着。
不过他也只是做个样子给族长看而已,哄骗是有,但情也是真,骗好了,往后嫁过去,郡主才能独宠他一人嘛。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拥有了些自己的眼线,从阿母阿父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中,隐约触摸到谢家似乎在筹谋什么大事。
可宫中皇太女身上毕竟流着一半谢家血脉,所以那时他目光过于短浅了些,以为谢家只是要为皇太女除去前路上的障碍们。
直到皇太女的女嗣一个两个出问题,他才意识到谢家图谋的可能没那么简单。
然而冒险救下太女正侽和小少公,已经折了他埋藏最深的几颗钉子。
正是因为折了这几颗棋子,导致后来的那些大事,他失去了先知。
先帝重病暴毙,平宁王被杀,季皇室一朝倾覆,他作为谢家子,也不过和其他人一般,尘埃落定时才知,
世事多可笑啊,也多亏因为救了这对父子,才让他如今能留在沐州。
文澜怕谢道行不仅仅只是想让他们父子俩留在沐州那么简单,努力维持住镇定:“我与康睿留在沐州,你难道就不怕了吗?”
“这就不需大公多担心了,谢道行自有安排。”
谢道行拿起茶杯在木桌上磕了一下,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一道缝,透过那道缝,两人正好能看见在孩童房边玩边笑的康睿。
“我会主动向女君提出留在沐州的。”文澜拿起面前的茶杯,一口喝光里面的水,“但我有要求……”
谢道行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从怀里掏出一沓契书:“这是我为小少公准备的,能保你与小少公在沐州无人敢欺,衣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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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 1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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