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立着一圈石制围栏，将呈椭圆形的柱形空旷空间围起来，上面架设了数不胜数的轻质吊桥，铁桥，沿着垂直空间横向连接，杂乱分布。
桥面走过一群又一群穿着笨重繁杂的人，在瞥见过道上的老熊时，将手里的背来的一坨布递给他。
老熊面不改色接过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牌子，随手系在布上后便将它和这坨布一同扔出了围栏。
姜黎走出大门，越过围栏向下看。
底部垒着泥土瓦砾，四周系满粗绳，挂起一连串脏到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破布，连成一块独立平台。
上面堆着数十坨类似的脏布。
“别看了。”老熊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姜黎转头，老熊努嘴示意她去看下面最外侧那坨布。“就那个，害你在矿区摔晕的人。”
“人？”
“对啊，一天死好几个。”老熊毫不在意道，“死下面了，矿灰防腐，人烂不掉。”
“下去的次数多了，肺里，皮肤，都是黑色的矿尘。等血也开始变黑，人就活不久了。幸运的话，被人发现，背上来之后亲属可以来认领。倒霉的话就要在矿区长眠喽。”
“顶上是上城，有晋升区。”老熊收回往下望的视线，抬起头，有些向往。“我们这里的人命贱，但上城有晋升区，年轻人只要努力就有出路，能去地面。”
“我儿子就在地面。”老熊骄傲地咧嘴一笑。
所以她现在在地下。怪不得这里这么昏暗。
姜黎顺着老熊的视线看过去，不见天空。
人群像蚂蚁一样盘旋在墙壁上，一层又一层，一群又一群。大家无视脚下成串长眠尸骨，抬头走路。
姜黎扫视四周，怎么都无法在这种场景下想象所谓的出路是个什么样子。
“姑娘，这是你的东西，收好。”婆婆从后面跟上来，塞给姜黎一个包裹。
她打开，发现里面装着一个小布袋和一把匕首。
老熊好奇地凑过来：“这些是她身上的吗？”
“诶，”老熊看见匕首眼前一亮。“你这匕首上……”
“嘭——”
一道火红色亮光在上方闪开，明亮得不可思议。
这片昏暗的地下，可能从建造好以来，第一次被光彻底照亮。一瞬间，远处人群苍白的脸色都被映得清晰可见。
下一秒。
爆破声接二连三响起。整片大地开始颤抖，噪音在地下不断回荡，轰得人脑子嗡嗡响。
姜黎被一股力量骤然推开。被爆破力道轰碎的建筑物噼里啪啦往下砸。
一块巨大石板正中刚才她站着的位置。
姜黎摔在地上，看向面前的巨大碎石板。大片鲜血缓缓从底下的缝隙中流出。
方才和她谈笑风生的老熊一瞬间殒命在石板下。
刚才推开她的是婆婆。姜黎不可思议往后看，婆婆也被石板压住了。四周全是痛苦的哀嚎声。
“姑娘，往上走，别停。”姜黎试着搬起石板，婆婆在一旁毫不在意地叮嘱她。“晋升区有电梯，往地上走。”
“为什么？”姜黎有太多疑问。这里究竟是哪里，发生了什么，还有她为什么不救她的儿子，反倒先救素不相识的自己。
“往上走，往上走。”婆婆似乎没有听见姜黎的疑问，还在下意识重复着嘴里的话。
直至失去声音。
婆婆已失去生命迹象。
姜黎停下手里的动作。
她抬起头，望向千疮百孔的墙壁，收起刀，将布袋塞进衣服。求生本能促使她越过逃窜哀号的人群向上跑。
四周是皆残垣断壁。姜黎翻身跨过明显人为制造障碍物，无视一旁层层尸体，踩着最后仅剩的钢筋残段成功翻到顶层。
顶层直面爆破，建筑残存比想象中更为凄惨。但比起下方连绵不绝的惨叫，这里显得过分安静。
姜黎打气十二分警惕心，掏出匕首握在手里。一步一步往前迈。
一直快走到晋升区姜黎都没发现什么异常。晋升区红线外是一堆堆遮挡物，上面布满火燎后的灰烬和血迹，不难看出这里曾发生惨绝人寰的战斗。但尸体却在她赶上来短短几分钟消失不见了。
姜黎看着面前由金属镶制成的晋升区地板，半只脚即将踏进去。
就在这时异变横生。
身后传陡然来破空声。姜黎下意识侧头转身避开。
破空而来的斧子劈空重重砸地，袭击者见姜黎躲开，反应迅速调转方式横劈攻击。
姜黎后退一步，借着偷袭者因斧头惯性不够灵敏的动作，一脚踢向斧头。
巨大的力度让对方斧头成功脱手。她借机屈膝攻击对方下颚，随后一脚飞踹踢飞对手。
作用力让姜黎成功踏进晋升区，她直起身，这才看清袭击者样貌。
袭击她的是一个瘦弱男人。全身仅剩薄薄一层皮挂在骨头上，瘦得极不正常。他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姜黎站在晋升区，一瞬间欣喜若狂，激动地四肢着地往前爬。
“你为什么能进去？”男人神经质地停在红线外，看起来畏惧又向往。“你为什么能进晋升区，告诉我，告诉我。”
姜黎一脸懵逼，犹豫道，“就，走进来？”
男人愣了一瞬，喉咙耸动，期冀伸出一根手指，缓缓伸向红线。
触及到的一瞬间。无事发生。
男人抬起头，神情激动。下一秒，一束激光越过姜黎射向男人头部，男人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扯开便凝固在了尸体上。
大脑被激光击穿，烧焦后形成一个空洞，透过空洞，姜黎甚至能看到地面。她站在那里，看着鲜血从空洞中一点点往外渗。突然有一点反胃。
她是一个正常人。在过往十几年间连死人都没见过。
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环境，浅意识里对自己的保护让她对从苏醒到现在见到的所有人始终抱有一丝隔阂。即便这样，大片大片的尸体，和上一秒脉搏还在跳动，下一秒便死在她面前的人，依旧在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
姜黎转身，望向晋升区尽头，缓缓呼出肺中浊气。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是一场梦。像她曾经无数次进入梦中搏杀一样。
睁开眼时，一切照旧。
但这触感太真实了。姜黎握紧匕首，选择继续前进。
老熊死的那一刻，温热鲜血溅在脸上，铁腥味会涌进鼻腔。从那一刻起，姜黎就知道，她真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或许和那个弹窗有关，像无数本小说写的一样，她现在孤身一人，残酷，真实，没有回头路。
晋升区尽头是一个电梯。简直无法想象，在这个连打斗都只能靠斧头的地下，还会有如此先进的悬浮电梯。
电梯绿灯亮起，大门缓缓打开，姜黎踏进去，背过身，隔着门槛看向外面，男人的尸体被天花板上的喷头喷上了不明液体，正在缓缓融化。
头，脖子，手臂，躯干，下一部分是腿。
大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姜黎最后的视线。
“欢迎使用联邦第二代悬浮梯，请您站稳，正在前往地面。”
“叮——”
十几秒后，电梯门缓缓打开。
金色的阳光从缝隙中挤进来。太阳被挡在远处巨大金属建筑后面，一点也不刺眼。
在电梯门彻底打开的那一刻，姜黎视线尽头的太阳彻底坠入地平线。
夜色笼罩。
她走出电梯，感受到湿润的风吹在脸上。空气中有咸腥味，这里应该靠近海边。
不远处巨大霓虹灯广告突然亮起，令人目眩地开始闪动。
整个世界像极了赛博朋克电影里的画面，
头顶警报猝然响起。
姜黎心里警铃大作，一个前翻滚躲开射过来的探照灯。
无数探照灯的光柱一瞬间聚集，照得此处宛若白昼，让姜黎彻底看清自己所处环境。
这里是一个巨大港口集装箱聚集地，大批集装箱罗列堆叠，组成钢铁森林。难以辨别方向，但同样为姜黎提供了大量供躲藏的空隙。
手里的刀一路都没能放下，姜黎紧贴集装箱，感受仅几米之隔传来零碎的脚步声，缓慢向集装箱深处移动。
“这里又发生暴动了？”姜黎听见关键信息，停下脚步竖起耳朵。
“这些垃圾最近一直不安分。”抱怨声传来，“还不如全杀了呢，留着有什么用。”
“这你就不懂了吧，”第一个开口的人引来一片哄笑，“这些垃圾损耗才叫小，要是用机器，一个零件的钱就能把你卖掉。”
“别闹了，赶紧忙活完回去汇报。”
一句制止声引来一连串唉声叹气。
姜黎缩在集装箱后，探头去瞧来者身份。三五个身着白色防护服的人站在电梯旁边，手里拿着不明机器随手操纵几下。只听一声巨响，方才还在运转的悬浮梯轰然坍塌。
“这样就完事了？不会有人逃出来吗？”
“啧，”操作机器的人不耐烦道，“第一次来什么都不懂就把嘴闭上。”
倒是旁边有人为他答疑解惑，“这东西被上边控制着呢，可比人靠谱多了。别说人，一只蚊子都别想飞出来。”
那群人四散开来似乎准备清理现场。姜黎收起好奇心，小心翼翼往后撤。
避开四处巡逻的探照灯，她绕出集装箱区，爬上灰色石块砌的堤岸。
陌生世界震撼又忙碌的港口彻底刨开在姜黎眼前。
水面被五彩斑斓的灯揉成碎片，反射光芒。霓虹灯和广告见缝插针填满每一个缝隙，就连遮天蔽日的巨型轮船和起吊设备上也闪烁着巨型海报。
海岸线长得看不见尽头，肆意蔓延，张牙舞爪。像水怪栖息于此吸附血液，压缩成集装箱肆意生长。
“你是谁？”
身后突然响起询问。姜黎身体一瞬间反应，沉下身，甩出一记扫堂腿。身后传来沉重落地声，然后是痛苦的呻吟。
姜黎看向倒在地面抽搐的不明物体，往后退了几步。
地面上黑乎乎的粘液怪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从肩部裂开一道缝隙。
“啪嗒。”
碎裂的外壳落在地上，漏出一张年轻又熟悉的脸。
“你是谁？”青年缩在地上，抬起头，有些惊恐地看向姜黎。
“你和老熊什么关系？”姜黎直接无视男人的问题，蹲下身，凑近男人脸问道。
“老熊？”男人蜷缩在地，听见姜黎嘴里吐出的人名，停止一瞬。接着突然站起身，激动地去拽姜黎的手。
姜黎看着他乌漆嘛黑的手部外壳，不着痕迹避开。男人丝毫不介意，跪着往前挪几步，“你是刚从地下城上来吗？老熊是我的父亲，他现在怎么样了？”
男人方才冷漠戒备的眼神中涌出一丝期冀。姜黎对上他的视线，沉默片刻，道：“他很好。”
“那就好。”听到姜黎的回应，男人放松下来，接着问道，“你也被分配到造船厂了吗？”
“是。”姜黎不着痕迹地回应男人的询问，企图找到一个可以暂时为她在这个陌生世界指引方向的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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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地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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