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罕见，一只猫和一只兔子正在空地里打架。
我走到贫民区的边缘，那里的街道已经变成了土黄色，地面开裂暴露出了嫩草，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叫好，而我不用走近就知道正在发生什么——魔法师在打斗。那种强烈的气流波动殃及了整个街区，让我踩在地上的靴子跟着一起颤抖。
我缓步靠近，停在了会被误伤的范围外一点点。
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那只兔子匆匆想要避闪开流窜的攻击，是的，魔力四处流窜。像是闪电的能量，从那只猫的弯曲的指尖传导出来。
仔细看的话，那只猫胜券在握，嘴角都上扬了。典型的猫的笑容。
他是一只狸花猫。而那兔子是一只碎斑黑兔。当然，他们都是人类形态，或者是说，模仿人类的形态。
狸花猫戴着一顶尖帽子，碎斑黑兔则穿着一身黑色。流动的银色的光是兔子的魔法，而那些像是流星尾巴一般的金黄色光芒则是猫的。但是要说我会帮谁的话，我更倾向于那只兔子。
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兔子就被狠狠击中了。
他整个身体都飞了出去，撞在了那堵只剩半截的矮墙上，然后弹落掉在我身边。我扭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身体很轻，即使是被这样打的力量打飞撞在墙上也没有发出很大动静；而且他有着兔子一贯的特征：安静，耐痛。他滚落在地，连一声呻吟都没有发出，血却顺着苍白的嘴唇纹路殷出来。他用同样苍白的手背按住嘴唇，殊不知更多的血从指缝里渗出，滴落下来。好像在一张灰白的纸上滴落的玫瑰汁液。我觉得他的内脏很可能已经受伤了，或者说，那道金色魔法有可能穿透了他的躯体，只是他穿着黑色的束身风衣，我什么都看不确切。
我又瞥了他一眼，正好他抬起眼睛来看到了我。
他的眼睛很美，黑色的，冷清的。右眼下方一颗细小的美人痣。
我想都没想就抬手把他受伤的身体捞起来，他在我手臂间踢蹬了一下，我低声说：
“别动。”
“为什么？”
“因为我要救你。”我好笑地说，其实心里懂他的意思：为什么要救他？
狸花猫已经稳步向我走来，一只半兽化的手爪就搭在那顶帽子上，似乎是想把帽子拉紧。反正我从始至终都看不到他的脸——他说：
“那是我的猎物。”
我反驳：“你和他现在是人形，哪里有捕猎这么一说？”
狸花猫魔法师发出一声低沉的笑：“捕猎又不是只为了吃。我有更重要的目标。”他没有扶帽子的手抬起来，勾起一线金光，“总之请你把他放开，或者直接交给我。”
我眯起眼睛来，手把兔子的身体向怀里拉紧了一些。
兔子问我：“你能应付他？”
他的声音和猫那磁性的声音正好相反，很清很冷。有点像是个女孩子。我笑道：“值得一试。”
“为什么……”
“嘘，要来了。离我近一点。”我单膝跪下，手指扣在龟裂的地面上。那里有一丛毛茸茸的杂草生长着，我想了想还是把手错开一寸，避开了它。那道金光来的时候极其强烈，我狠狠地眯眼，几乎觉得自己要瞎了，但是我已经准备好了。
它撞过来时，我的防护网像是一颗炸弹，和它砰然撞在一起。
头发在我的视线里乱飞，我恶狠狠地微笑着咬牙。看看谁顶得过谁。
一秒，两秒，三秒。金色如同黎明的第一缕太阳，在我的防护罩外光芒大绽。我的手指开始用力，非常用力。我没想到会这么困难，但是我还是把它耗尽了。狸花猫的手抽搐着放下去，我第一次看到他琥珀般的眼睛从帽子下抬起来，盯着我。
一时间我毛骨悚然。
那只眼睛里可不是认输，更不是恼怒。
那是肃杀。
那种非杀死你不可的眼神，瞳孔紧紧缩成一线。他盯上我的那一刻，仿佛是雷鸣从城市外的海平面上乍响、是闪电疾速掠过赤道。
我站起来，抱着兔子的身形，挺直了后背。
“我希望到此为止，流浪魔法师，”我用平静的声音说，“你惊扰到了人类。难道一点公德心都没有吗？”公德心这个词让我恶心，可是它是个正派的词；用在这里似乎也刚刚好合适。
“是你。”猫低声说，“是你逼迫我这么做的。”
“但你还是输了。至少这招输了。”我说，“还要继续吗？”
出乎意料，他的手把帽子扶正，然后像是木偶般戛然转身。他背对着我，说，“我会去找你的。等我。”
我不确定他是对我，还是对这只兔子说的；但总之他走了。和所有的猫一样，跳上了北面的墙壁，消失在墙后了。
兔子在我身边低咳了几声，“谢谢你救我——但是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胡说，”我轻描淡写，“怎么可能放你不管。我得带你去治疗。”
“去哪里治疗？”他的声音很警惕，甚至带着敌意。真不愧是兔子，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都无动于衷。
我说：“当然是去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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