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一刀，应该是从脚踝处，割断了罗刹鬼的脚。
按照它的块头之大，这一跤，按照惯性，只恐怕得往前摔出一米多的距离，再加上它本身三米的长度，它的头颅所在位置，应该能大致推算出来。
谢青灵的大脑里迅速做好了推演和数字运算，盯着算好的那个位置，瞄准了视线中虚空的那一处，眼神发狠，奋力举起鬼刀。
“砍下你的头颅！”
刀刃入肉。
这种手感，谢青灵练习了四年，不会感觉错的。
锋利的刀刃，一点点沉到最底，泛着冷光的洁白刀身，逐渐染上一抹绝艳的殷红。
结……结束了吗？她，砍中了吗？
谢青灵大口喘着气，她害怕罗刹鬼没有死绝，想要上前补上几刀，但此时她才发现，她的右手臂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垂在身边，关节处传来一阵阵刺痛，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
是脱臼了吗？
谢青灵托住自己的手，刚想问问董佳能不能上去帮她补两刀时，就听见耳畔落下一声极轻极轻的声音：
“以你之眼，见我所见。”
谢青灵往右侧一瞥，发现不知何时，眼前出现了两双穿着黑色短靴的脚。
与此同时，躺在地上，被砍下头颅的罗刹鬼，显露出身型来。
-
“以你之眼，见我所见。”
凌放手中拖着一尊盘腿坐在莲花之上的泥像。
泥像左手执禅杖，右手执宝珠，看起来是一尊菩萨像，只不过面容却很凶恶，特别是一双眼睛，凸目而视，尽显怒容。
泥像散发出一阵柔和的光，在这黑夜之中，宛如一盏指明灯，绽放出一抹微弱的华光。
微光所到之处，灯火烬灭，声音断绝，谢青灵所处的这片空间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同时，另外一个世界的一切正逐渐显露出它的庐山真面目来。
凌放的脚边，正躺着那颗被谢青灵斩下的罗刹鬼头。
因为惯性，它滚了好几圈才滚到凌放脚边。
鲜血溅上他的鞋面，垂落下几滴猩红的液体。
罗刹鬼的眼睛没有合上，被腐蚀的眼球因为过于震惊而微微凸起，一颗鬼头面目狰狞得躺在地面上。
尸首分离，鲜血满地。
罗刹鬼被它自己一手打造的武器，斩断了头颅。
看着眼前的一切，凌放的眼里，有瞬间闪过的讶异与不可置信。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此时正半蹲在地上，一只手撑住罗刹鬼刀，将鬼刀当成拐杖，颤巍巍地驻身而起。
谢青灵的面色惨白如纸。
她的身体已经很疲累了，特别是脱臼的手臂，很痛很酸。
她真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啊。
可是不行。
在凌放面前，她不允许自己太狼狈，因为这事关部门对她的考核。
凭借着惊人的毅力，谢青灵站了起来，她抹了一把脸，尽量想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有精神一点，可她满手鲜红血液，这个动作反而让她脸颊沾满血污，格外狼狈。
但谢青灵对此浑然不知，笑着亮出一口白牙，立马给凌放抛出了三个问题。
“我通过考核了吗？”
“我拿到权限了吗？”
“我可以加入你们了吗？”
她的眼睛是那样的亮，是那样的神采奕奕，哪怕刚刚经历一场殊死的搏斗，还是充满了生命力。
凌放的目光分别从罗刹鬼分离开的身与首上扫过，又看了眼昏迷过去的董佳，最后抬眼看着谢青灵，说道：“恭喜你，通过了考核。”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了。”
他身边那个绑着高马尾的女生一听，也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她用一种“你是怪物吗”的眼神盯着谢青灵，看了好几秒，之后小声嘀咕道：“……也太猛了。”
居然拿罗刹鬼当试炼考核。
这可是罗刹鬼，又能吃鬼又能吃人的恶鬼！
要知道，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伤及无辜，作为治疗医生，她还随行出动了。
可没想到，当他们匆匆赶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而且，从现场的血腥程度来看，只有罗刹鬼受到了伤害。
这……
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他们部门，收了一个输出特别厉害的战斗天才？
新人的天赋一定很厉害吧？！！
叶安然瞬间就激动了，她双眼发亮，紧盯着谢青灵，很想拉住她问问具体的情况。
只是，凌放的声音很快打断了她的幻想，“安然，还有一只鬼。”
叶安然立即回过神来，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银色箱子。
银色箱子的箱身上面，画着两条蛇蛇尾缠在一起的标志。
叶安然从箱子里面拿出一面白幡，缓动双手，捏了一个复杂的手势法诀。
“天地玄宗，吾为封灵。拘魂追魄，锁入其中。”
刹那间，谢青灵感觉一股阴冷之气从周身弥漫开来，一缕缕如有实质的黑气从活动中心被吸附出来，最终没入白幡之内。
伴随而至的，是一声声凄厉的叫喊声。
这个声音是——
住四交道鬼！
谢青灵一怔，犹豫片刻后，她说：“那个……这只鬼帮了我，它没有害人！”
叶安然没有停下来，倒是她身边的凌放说道：“缚鬼幡只是暂时把它锁在里面，并不是要杀死它。对于这种没有害过好人的鬼，我们一般有别的处理。”
至于是怎么处理的，凌放没有再说。
或许又是她权限不够吧，谢青灵想，毕竟她只是一个小新人而已。她没有多问。
不多时，叶安然的动作就停止了。
住四交道鬼叫喊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随之产生变化的，是那面白幡。
本来空无一物的白幡上，出现了住四交道鬼的画像：
那是一个四肢瘦小干枯如同枯木，身体矮小，长着四只眼睛的小孩儿。
看着住四交道鬼的画像，叶安然轻轻一笑。她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甜美可爱，仿佛第一天上班的幼教老师面对着班上的小孩子。
“真是只可爱的小鬼呢，放心吧，姐姐会好好疼爱你的！”叶安然笑嘻嘻地拍了拍它的脸，将白幡卷起，又将它放回箱子里。
收拾好住四交道鬼，叶安然来到谢青灵身边，好奇地打量了她好几眼。
“我叫叶安然，是你的前辈。”
“让我看看你的手……”趁着谢青灵愣怔的时候，叶安然拿起她的手放在掌心里，合住。
掌心反复撕裂的伤口刺痛无比，但经过这么久的时间，加上罗刹鬼刀的冷，已经冻得谢青灵有点麻木。
失去知觉，也就没有痛意了。
此时，被叶安然握在手里，谢青灵只感到一阵轻轻的痒意，伤口好像被一股温柔的春意包裹住。
叶安然轻声道：“回春。”
待她把谢青灵的手放下时，谢青灵发现，她掌心的伤口，居然不药而愈了！
如果不是周围还叠着一层又一层干涸之后又添上的血迹，根本看不出来她的掌心曾经有过一道伤口。
虽然早就做好准备，知道这个世界很神秘也很离谱，甚至完全不讲科学，但真正见识到这样的画面，还是让她的心灵受到了冲击。
谢青灵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造成这一切的人。
察觉到注视着自己的那道目光，叶安然朝她眨眨眼睛，柔声道：“这只是我能力的一部分哦，我可是先天之灵，先天之灵是很厉害的！你只需要信任我就好啦。”
她说着，又摆弄起谢青灵的手，脱臼的关节很快也被她给治好了。
好……好厉害！
谢青灵依然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还有我的朋友……不知道她受伤没有，你们能帮我看一下吗？”谢青灵动了动恢复自如的手掌，立即指向董佳。
“在我们出现的时候，她就晕过去了。”叶安然说，“你的朋友胆子好像很小嘛，连我们都怕。”
谢青灵：“……”
吓晕董佳的应该不是凌放他们，而是忽然显露身型、被斩首的罗刹鬼。
谢青灵问：“她不会有事吧？”
“能遇上我，当然没事。”叶安然道，“保管她一觉醒来，什么事儿都没有。”
叶安然走到董佳身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几根银针，她往董佳脑袋上的几个穴位一扎，轻柔的声音随之响起。
语速很慢，像低声呢喃，又仿佛在轻轻吟唱着一首古老的催眠曲。
谢青灵在一旁看着听着，即紧张又担心，就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像是看出了她的紧张，凌放道：“她会催眠你的朋友，让她忘掉今晚发生的事情。”
谢青灵愣了一下。
“遗忘今夜发生的一切，对于她这种普通人好处多过坏处，至少不用担心以后经常做噩梦了。明天醒来后，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会变得很好，你不用担心，安然有神明赐福，我说的这些她都能做到。”
神明赐福？
谢青灵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只是，没等她开口问，凌放先发话了：“等我联系你，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关于你想知道的事情，之后我都会告诉你的。”
他抬手点了点挂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在此之前，他对谢青灵说：“我还得收拾你留下来的残局。”
她这一路损坏的公共设施，可不止眼前这一点儿，谢青灵说：“大学生活动中心里面——”
“后勤部会解决。”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谢青灵点点头，将董佳揽在肩头，一步一步走向宿舍楼。
现在的董佳差不多是梦游状态，思维虽然断线，但身体具备一定的行动意识，谢青灵扶着她往外走，并不算吃力。
与此同时，凌放耳机的另一边也接通了。
没等对方说话，凌放直接说道：“关于实习生的考核准备全部取消。”
“为什么？难道她不需要考核就能加入我们？”
“不，她已经通过考核了。”凌放倍感宽慰地笑了，“她刚刚凭一己之力，杀死一只罗刹鬼，保护了自己的同伴——在没有神明赐福的情况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新人这么猛？”
“甚至没有用掉我给她留下的护身符。”
“……焯！”
“你们这些老家伙，要是再不努力一些，就真的要败给新人了。”
凌放的心情很好，“好了，让后勤部入场吧，该打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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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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