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在遇到乐文柏之前,其实没有名字,他记得自己有一个编号,耳边听的最多的就是别人喊到那个编号时,就是在叫他。
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囫囵跟着别人乱跑,然后就一直在流浪,那个时候刚刚十二,正是少年初长成。
初次碰见乐文柏是一个雨夜,天很黑,路上都是水洼,他从巷子里抢了别人的食物逃走,撞到了这位矜贵的大少爷,在他干净的衣服印上了黑印,然后被记恨了。
他自己是这样觉得,毕竟他完全不明白怎么可能会有人随便捡陌生人回家,还是他这种垃圾一样的小孩。
当时乐文柏向他伸手,他其实最先感到的是恐惧,仿佛伸过来的不是手,是一只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那是他与生俱来的对危险的感知。
可惜他没有能力反抗。
那位矜贵的少爷有着两个黑衣手下,他只需远远站在一边,有人给他撑伞,剩下那人则负责抓。小孩边跑边摔,浑身紧绷的,带着兽性的警惕,可他实在太弱小,十二岁的孩子不是专业人士的对手,哪怕他在实验室里受过训练也一样。
没有反抗能力等于任人宰割,他求生的本能一点点湮灭,但乐文柏却蹲在了他面前。
小孩至今记得他有一张很有冲击性的脸,棱角分明且深刻,半长的头发随着俯身越过肩膀,部分被别在耳后,嘴角含笑,看起来温和无害,竟流露了一点中性美。
可目光中却没有半点友好,无阻碍的对视会给人一种被刺穿的错觉。
那时候的乐文柏二十出头,就已经初显锋芒,以至于后来的连经常会想,自己可能是第一个知道,他的文质彬彬与温文尔雅下的真面目。
“这小孩儿有意思,肯定很好玩。”乐文柏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对他说的,是在自言自语,然后他才问道:“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乐文柏向他伸出手,手掌暴露在雨下,他盯着看了很久,那是一双没有岁月痕迹的手,指甲修剪平整,指节修长,皮肤细嫩,他坐在污水里很警惕的想,这个人是想拐走他,然后……
他想不出来然后,有了片刻的迷茫,他不清楚自己对别人有什么价值。除了本能外简直脑内空空,所以他不知道乐文柏有什么目的。
看了很久后,小孩的眼神虚焦,迷茫的视线被乐文柏胸前骷髅头的挂坠吸引,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只是被亮闪闪的反光刺激了一下,鬼使神差点了个头。
当时小孩并不知道这次点头,等于将自己的所有权交给了这个素未蒙面还很危险的男人。
后来他被乐文柏抱走了,大概是离近后,两人气息交叠,他没再感觉到危险,警惕着却没有反抗,他仍旧看着乐文柏脖子上的挂坠,盯了一路记住了它的样子。
“你很喜欢这东西吗?盯了一路,不如送你吧。”
带回家后,乐文柏对小孩说道,换完衣服后,很慷慨的将脖子上的挂坠取下来递给小孩。
“谢…谢。”这么轻易就得到别人的东西,小孩有些受宠若惊。
乐文柏点了点头,“原来你会说话。”
小孩握着挂坠看着他,脏兮兮的身子因为冷而颤抖,可表情却透着新奇,感觉来到了全新的世界,跟以前生活过得任何地方都不一样,想要好奇,却又不敢,于是畏缩在原地,眼珠子四处乱瞟。
乐文柏伸手扯了扯他不合身的破烂上衣,看到了肩膀上的一串编号,轻挑眉毛,“唉,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小家伙吗?”扭头冲身后吩咐,“去查一下。”
很快小孩面前就只剩下乐文柏,他坐在小孩面前,喝着热腾腾的咖啡,姿势端正优雅,静默了半天后才开口询问。
“你有名字吗?”小孩摇头。
“那家人呢?”小孩停顿片刻,迟疑的点头,他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哥哥。
“有家人啊?死了吗?”小孩垂头看着手里的挂坠,他不知道。
“嗯,不知道,那算了。”
“你很喜欢这个东西吧?”乐文柏突然倾身从他手里夺走挂坠,在几步远外笑着看他,“喜欢的东西要自己争取呀,试着来讨好我吧。”
小孩没理解到话里的意思,只知道乐文柏明明说过送给他,却又反悔了,他握紧双拳凶恶的盯着他,如一头还未长大的恶犬。
乐文柏歪头疑惑了一下,晃着挂坠走上前,在小孩试图反击的时候单手就压制住了他,将他按在地上后,又让他能够看到自己。
这不舒服的姿势让小孩嘴角不受控制的流下涎水,喉咙发出不规则的呼噜声。
“认知不够么?”他轻声自语,然后又垂眸看向手下的小孩,眼中泛着冷光,嘴角却还含着笑,“我将你带回来,从今往后你的命就是我的,我是你的主人,你必须喜欢我,服从我,忠诚我。”
他将小孩从地上拽起来,跟他对视后,将手里的挂坠戴到了小孩脖子上,挂坠上骷髅头嘴里有一个大写的“L”。
“L是我的姓,我叫乐文柏,要记好,记牢,刻在骨子里。我给你取名叫莲,今天起它就是你的名字,之前的一切全部忘掉,只要跟在我身边,你就能活的很好,我会给你以前从未接触过的生活。”
看着面前的人茫然而警惕,只是抓紧了胸前的挂坠,乐文柏升起了一丝非同寻常的乐趣,他找到了一个可以任他摆布却又有自我思想的玩具。
他轻抚上莲的下巴,让他目光投向自己,似乎是看到了以后的愉悦场面,他好心情的,如同施舍一般的蛊惑着面前的人,“叫主人。”
小孩眼中犹犹豫豫,嗓音沙沙的,轻声叫道:“主人。”
十二岁的白纸一样的小孩,乐文柏花了很多功夫,几乎将一半的精力都耗在了这个玩具上,只不过他自以为是在玩乐,身边不懂的人却觉得他是在养孩子。
二十出头的乐家大少爷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少年,众多猜测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最离谱的莫过于私生子,听到这话的乐家上下简直被气笑了,莫说乐家原本就规矩众多,乐文柏就算一身反骨,又是留长发纹身又是带小弟涉□□,干些打打杀杀的事,但十岁就敢让别人生孩子,他大概早就被乐父打死了。
但这些流言并没有影响到莲,他跟在乐文柏身边,开始存在感很低,话不多,可能是天生的警惕与防备,他唯一放下心防的只有乐文柏一人,很难跟人接触。
对他的身份来历流传很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成了乐文柏身边的一条狗,是一只秉承主人威仪的宠物,随着时间过去,这些观念深入人心,渐渐的便有人忘了去挖掘他的过去,只在意他的如今。
莲十八岁那年结业,正式跟在乐文柏身边。这个时候他好像终于长成,被乐文柏养的无法无天,性格火爆叛逆,又因为长相阳刚,稍显幼态,看着太年轻,在外人面前经常臭脸。
“哥!你要的东西我拿到了!你要奖励我!”
但在乐文柏面前,他似乎仍旧是个小孩。
“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染头发!”
“原因?”
“很酷啊!而且我觉得我现在的样子不太能服众,所以……”
“那就去吧。”
乐文柏在所有人面前相当纵容他。他出色的表现得到的奖励,顺利让他将自己打扮成了不良少年。乐家跟他接触过的人并不讨厌他,却又谈不上喜好的程度,又碍于乐文柏,统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人更正过他的观点,他的喜怒哀乐生杀予夺只在一个人。
他大概是乐文柏亲近的人中最小的一个,可却又是最贴近的一个,与血缘亲疏无关,那是关乎于忠诚的贴近。
大概在所有人都放弃从莲这里攻破乐文柏时,这只几乎人人皆知的宠物竟然背叛了他的主人。
那年莲二十二岁,他在乐文柏身边待了十年后,在人人都赞叹其忠诚的时候,背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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