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便出了门。
悟明市的早秋，纵是蝉鸣远逝，仍能在四面八方吹来的微风中体会到季夏的残暑。
汪九命挽起长袖，领着铜奔马漫步在市心公园的林荫路上。
今日并非周末节假，游人不多，倒正合了汪九命的心思，省得再挤来挤去。
原本他是打算带人去闹市区走走的，然而考虑到“马”的习性，脚尖不由得一转，他们就转到了公园。
“虽然不确定‘青铜马’到底算不算马，但眼下看来效果还不错。”
见铜奔马玩得开心，汪九命也放缓脚步，开始审视起平日忽略的风光。
绿色渐变交融，空气中隐约有暗香浮动，不知名的野草野花依傍缠绵……他摊开双手，十分享受这片宁静。
直到远方铜奔马的声音传来：“馆长快来玩，喷泉池里有小鸭子哦。”
“给我打住！那是兽型不是鸭子！”
及时抓牢铜奔马蠢蠢欲动的蹄子，这才避免他俩被当作“鸭贩子”给请到警局喝茶。
就在汪九命板着脸打算认真教给铜奔马一些基本常识时，先前那股香气愈发浓烈。
铜奔马用力地抽动鼻子，结果是被呛地打起了喷嚏。
“阿嚏，阿嚏——哪来的香味，明明附近也没见到什么花呀……”正嘟囔着，他的眼睛忽然闪过亮色，抓着汪九命的肩膀就开始摇。
鼻子灵敏的汪九命本就不好受，如今被这么一摇，只得颤颤巍巍地扶着树桩蹲下以抵抗突然袭来的眩晕。
见状，铜奔马了然，挥手掀动清风将环绕在汪九命身旁的香气吹散。
恰到好处的风让汪九命顿时感到轻松不少，他勉强苦着脸重新支起头来问道：“这就是你先前提到的文物出世的异象？”
哪怕早先疑惑，现下结合铜奔马的反应也该意识到了。
“没错，想来人家也是察觉到馆主的接近才会复苏，我们赶快在异象扩散引发混乱前找到它吧！”
说罢铜奔马便开始寻找香气诞生的源头，同时也不忘维持着汪九命身旁的风障。
见自家文物如此努力，他也不好意思傻傻待在原地发愣。然而在当下嗅觉暂时无法派上用场的情况，仅用眼睛去找还是效率太低了。
“该怎么办呢？”脑海迅速浏览自己先前复盘时省略的细枝末节，居然还真让他发现了有用的东西。
“馆长凭借名册可开启‘溯源视界’，用于探查、请降、加持、除秽……”
福至心灵般，汪九命伸手握住竹简，体内无形之气霎时如涓涓细流汇成江河，将隐藏于右手背上的银灰竖瞳唤出。
他很惊讶自己手背居然还有这种东西，想来也只会是博物馆搞的鬼。
抛开零碎细节，此时汪九命正沉溺于全新的视角里。
他缓缓闭上双眼，于是一切更加清晰地展现。
好似于九天之上俯瞰大地，黑白将物体简单勾勒成型，汪九命可以观察到无形的水墨线牵连在自己与铜奔马身上。
他尝试施展“探查”，于是星光纺织的光幕就这样浮现在铜奔马头顶。
【铜奔马】
【径万里兮奔漠外，为君将兮奋死战。铄王师兮越关山，熙汉家兮振天开。】
【喜：旅行、运动、聚会、美食（新）】
【技：云动风生、踏燕行（未解锁）、天驷来（未解锁）】
察觉到些许无形的窥视，铜奔马从树林间抬起头来，警觉地环视四周。
“奇怪，没有人呀。”疑惑地挠了挠头，他忍下让马头皮发麻的诡异感，继续投入到寻觅活动中。
虽然对光幕所呈现的信息很感兴趣，但现在并非深入了解的好时机。仅仅开放片刻“溯源视界”就已经让汪九命感到有些疲惫，他必须抓紧时间寻找香气源头。
好在视界状态下他对“文物”格外敏感，不费吹灰之力便锁定了一块其貌不扬的土壤。
意识回归肉身，汪九命顾不上休息，急忙上前拽住铜奔马的手臂，“找到线索了，跟我来。”
两人快速走到公园角落的树林里，附近几乎见不到人烟。
“就在这块土下面，把它挖开。”
无法理解为何汪九命如此肯定，不过秉持着对馆长的百分百信任，铜奔马直接手工开始刨土。
“居然真的在这里面，馆长太厉害了！”
随着幕后主使暴露在眼前，香气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似乎它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尽快被发现。
汪九命从铜奔马手中轻轻拎起崭新出世的文物，对着阳光端详起来。
外壁银制，上雕葡萄花鸟而通体镂空，他笑着向铜奔马解释道：“是‘葡萄花鸟纹银香囊’，怪不得能够散发出如此浓厚的气息。”
“传说是天宝年间玄宗赠予杨贵妃的礼物，熏香随舞蹈旋转沉浮，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洒出……倒是比小马你晚出生好久呢。”
眼见第二件文物即将回归，汪九命也放松了紧绷的弦，尝试将银香囊收入博物馆中。
“小心！”
土石崩裂之声炸响，铜奔马果断将汪九命扑到一旁，这才避开了原本打向汪九命的射线。
身体重重磕在地上，关节肌肉因猛烈的撞击而陷入剧痛，突然发生的变故让汪九命倒吸一口冷气。
“喂馆长，小心一点。”
“方才，嘶——银香囊有问题？”
他捂着脑袋从地面站起，雾气以树林边界弥散开来，熟悉的身影消失，视线朦胧里他仿佛回到初见的迷茫。
铜奔马还在解释：“情况紧急，简单来说就是银香囊被浊气‘污染’了。”
“污染？”
“是的。我们之所以迫于为博物馆搜寻继承者，就是因为只有馆长才能为博物馆提供能量。”
“而这股能量转化为清气，就是帮助文物保持自我的屏障。也正是由于长期与污染对抗，才会导致博物馆不可逆地步入衰落。”
“无源之水必然无法长久。被博物馆送到现实世界的文物们，其实早已选择了九死一生的道路。”
“只为了等待，尚未抵达的希望……”
面对昔日同伴，铜奔马哽咽，语气中满是悲伤。
血点明灭跃动在雾层之间，汪九命忍着疲劳再次撑开视界。
文明镌刻于光阴，如同碎金流淌的长河。这是熏香的幻梦，见证着大地上无数凌乱混沌的惊鸿岁月。
思绪在浓香洪流下隐没，扭曲狰狞悄悄匿于阴暗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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