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自为之啊……”池景意味深长地重复一遍了管家所说的最后四个字。
出于职业习惯，池景忍不住咬文嚼字，从这句话里咂摸出了些意味。如果是有明确先例或规矩的情况下，这里管家应该强调的是后果，例如被处罚甚至是身亡，但好自为之仿佛在说，他只知道有可怕的事情会发生，却并不知道究竟会怎样。
抬轿一行人的精神都有些懈怠，不少人昏昏欲睡，池景和关眠还有其它事要做，吕清清他们见到了，是黎家的丫环，也是他们认识的人当中最有可能完成进入琴芳园一探究竟的人，但余小勇至今还不见踪影。
似乎是知道他的忧虑，关眠在他开口之前已经出声：“同一层塔的难度差不多，那小子应该也是黎家的小工，只是这里地方大，不知道被安排到哪儿去了。”
池景和关眠在周围逛了一圈，能去的地方并不多，那个管家像个幽灵一样神出鬼没的，时不时就冒出来提醒他们一句不要乱跑，眼看着天色渐暗，吃过饭以后，玩家都回到了安排的大通铺的房间里。
打更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显得声音颇为悠远：“仙人游街，闲人勿扰。”
睁着眼睛的玩家们各怀心事，这个所谓仙人，八成就是他们抬轿过程中遇到的那尊神像，可这八手又举首饰又举锤凿的是哪路神仙，谁心里也没数。
“八成是这里的人自己创的土地老爷之类的神仙吧？”虎子特意选了一个凑在池景身边的通铺。
四处都没有光源，即便是适应黑暗的眼睛也只能看出一个大体的轮廓，池景淡淡地嗯了一声，还在考虑这个宵禁的问题，如果他们晚上只能在大通铺上当闭眼玩家，那是不是太被动了一点呢？这个宵禁有没有可乘之机呢？
一层塔的经历让池景迫不及待地想要获取更多的信息，以免被巴别塔装进套子里，只能跟在任务屁股后面疲于奔命。
反倒是关眠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推了推池景，示意他和自己换个位置。
关眠表现出来的脾气一直不咋的，选床铺的时候也没人乐意和他挨着，这会儿是关眠挨着墙，旁边就是池景。
池景有些莫名其妙，还是顺着人意思和人换了位置，旁边的虎子立刻噤若寒蝉，关眠侧躺着背对着虎子，像是池景和其他人之间的楚河汉界。
半夜里，有人大概是醒了，却又不敢下床，只在通铺上翻来覆去，任务里能睡熟的还是少数，很快就有人低骂了一句：“谁啊？摊煎饼呢？”
虎子支支吾吾：“不是，我尿，尿急。”
“那你去厕所啊。”睡意朦胧间，已经有人忘记了管家的嘱咐。
池景脑子里还绷着一根弦，猛地坐了起来，拍了拍虎子，说：“我也去，我和你一起去。”
对方感动得鼻涕都快下来了。
关眠从一开始就没怎么睡，原本不打算管这事儿，池景起来，他啧了一声也跟着起来了。
虎子的生理需求提醒了池景一件事情，整个大通铺的房间里并没有尿壶，要上厕所就得去隔壁的茅房，如果宵禁是长久以往的要求，那这地儿就不该这么设计，要么茅房和这房间连通用门隔着，要么就摆几个夜壶在里面，可偏偏什么都没有。
宵禁很有可能是由于黎家大婚才设置的，但走冥婚，说到底不过是两个牌位走个过场，晚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
“好奇心害死猫。”关眠的声音冷冷地从身后传过来。
池景对这个评价并不觉得冒犯，耸了耸肩膀，低声回答他：“汪。”
关眠愣了两秒才咬着牙笑骂：“神经病。”
能让被人叫做疯子的白恶魔评价神经病的人，池景这大概是独一份的。
对方似乎连他这气人的回复都格外熟悉，只是默默站在他身后，表明了是做好替他承担风险的准备，而不是要阻止他。
池景偏头看了看身后的人，一只眼睛在黑暗里不太看得清楚，故而也看不见关眠脸上的表情，推开门后，宅子里是死一般的寂静，除了通铺里的呼吸声，仿佛整个宅子的人都一并消失了，没有任何人工照明，只有一点儿隐隐的月光。
对方去解手的时候，池景和关眠并没有离开房间，只是靠在门边注意着茅房那边的情况，池景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自己身上，捻在手指上很快又散开，把手指放在鼻尖闻了闻，似乎有一股熟悉的烟熏火燎的气味。
关眠在人甚至有想尝一尝的念头之前按住了他的肩膀，低声说：“烧纸的灰。”
那边虎子如厕的过程还算顺利，他提心吊胆摸进去，门也不敢阖上，刻意留了个半开不开的门缝，盯着黑黢黢的洞半天，直到哗啦啦结束了，也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从洞里冒出来。
就在一行人打算先按兵不动返回屋子的时候，白天送新娘进去的那个房间的方向似乎隐约传来几声凄惨的女声。
在这样漆黑的夜里，令人遍体生寒，鸡皮疙瘩顺着足底爬上来。虎子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我们赶紧进去吧，这女鬼的声儿怪瘆人的。”
能活到现在的玩家已经接受了任务里各种荒诞的设定，庙里的影子鬼都见过了，送过来的牌位会变成女鬼也不奇怪。
但池景依旧觉得奇怪：“为什么我们送她过来的时候她不叫，现在叫？弄死我们逃跑总比进了宅子再逃跑容易吧？”
关眠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出声，池景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有期待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第二天太阳升起，整个黎家的大宅又有了生气。
早上起来的时候，其它玩家看他们三个的眼神都有点怪，刻意拉开了一点距离才问：“你们身上那些黑的是什么？”
其中虎子身上沾上的黑灰最多，那些灰就像洗不掉的颜料一样烙在了皮肤上，看起来像是某种奇怪的胎记。
关眠当时离门口远一点，身上还好，只有手上被带了两点。
“我身上多吗？”池景回头问关眠。
关眠的手指在他脸上用力搓了两下，动作很快又放轻，开口：“不算太多，除开手上的，脸上和脖子上各有一点。”
池景应了一声，没再这件事上放太多的关注，纠结这个事儿用处也不大。
吃过早饭，管家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对于他们三人皮肤上的黑斑像是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吩咐：“婚礼的首饰成色老爷不太满意，要收集原料重新打，人手不够，你们今天就去帮忙采原料吧。”
一行人到了昨天停轿的大宅门口集合，负责带他们过去的大工看着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掏出一把厚实的布条，每个人发了一根，自己拿着一根往眼睛上比划了一下，大概是示意他们用布条把眼睛遮上。
管家补充道：“都听话把眼睛绑上，知道别人的财路可未必是好事。”
这话几乎是明晃晃的威胁，一副要杀人灭口的语气。
关眠抢过池景手里的布条，绕过另一边受伤的眼睛系在了他没事儿眼睛的那边，池景莫名成了第一个被遮眼睛的人，下意识地揪着关眠的袖口没松开，过了半晌才说了一句：“我自己会。”
“早上看见你吃止疼了。疼就把道具用了。”
不知道是不是遮着眼睛的缘故，关眠说话的时候音量很低，温热的气息传递到耳廓，让池景这颗被工作磋磨得钢铁一般的心脏都颤了两下，有些拘谨地松开了手，坚持道：“不用，治疗道具有价无市，必要的时候再用。”
下一秒听见那人夸张叹了口气，大概是自己系好了布条，才重新圈住了他的手腕，语气里有些不愉，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必要的时候……”
反正这个必要的时候总归是轮不到他自己身上，池景这人的性格总想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留着留着最后就变成给别人用了。
其他人原本还想磨蹭一下，看这两位主事儿的不含糊，骚动了一会儿也都老实系上了。
在管家的要求下，做工的人腰上都系了根绳儿，由大工领着他们走。
池景一开始还有想着要盲记一下路线，但步行的距离属实不短，即便是他自诩记忆力不差，步数数到一半，加上走走停停，七弯八拐，着实很难记住，干脆也大脑放空起来。
抵达做工地点的时候已经是被带到了一片深山老林里的石场，那个石场的规模以现代规模来看并不算大，一眼就能看得到边界，但以这个年代一个家族的力量而言，已经称得上是规模宏大，众人领了装备进去，那个带路的大工才示范了一下该怎么做。
见他们有些人一直在东张西望心不在焉的样子，那个大工似乎终于有了些脾气，不耐烦地用工具敲了敲地板，示意他们集中注意力。
“啊！”大工嗓子发声低喝了一声。
池景原本就听得还算认真，对方发声的时候，他看见对方口腔里残缺的舌头，忽然明白了对方并不是沉默寡言，而是已经没有办法说话了。
只有不会说话的人才令人放心，池景估计对方八成也不识字，所以管家放心叫他带路，叫他教他们这些临时工。
在确定这些临时工都看懂了他的动作之后，大工丢给他们每人一个箩筐，自己钻进另一个通路里了。
有玩家嘟囔：“这挖矿和婚礼有啥关系嘞？”
“人家不是说什么首饰不满意嘛，害，咱也没得选，只能挖。”
一行人按着大工教的开凿，期间虎子像是个肾不好的一样，可能也是紧张，又溜号出去上了趟厕所，回来的时候神神秘秘地凑到池景身边说：“哥们你知道吗，他们这儿的原石品质巨他娘的好，我刚刚看他们那边的棚子在处理呢。”
池景闻言挑了挑眉：“你还懂这个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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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黎家大婚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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