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只持续了几秒就戛然而止。
重力最大程度上辅助了锋利的尖角刺穿脑颅，汩汩的鲜血从豁口分成无数条支流。
像多支利箭似的沿着粗糙的、坑洼不平的地面急淌，慢慢渗进棕黑土壤里错综缠结的树木根系。
婢女面部肌肉还在痉挛，瞳孔剧烈震颤，像是生前见到了最吊诡最骇人的一幕。
“啊啊啊，她怎么突然发疯了？”
“不知道啊，她今早还好好的！不会是中蛊了吧，听说西方那边传过来的蛊能让人神智不清！”
一个穿青素布衫的婢女却觉得哪里不对，压低了声音道：“不对，你们有没有看到她的眼神？她先前不知道看了哪里突然叫了一声，然后看到咱们娘娘才更疯的！”
就在一片窒息之际，一只浑圆肥硕的老鼠嗖地跑过，染血的脚掌在地面上画出一溜的红印记，喜公公这才灵魂归位。
“原来是看到了一只老鼠！”
太监勃然色变，雌雄莫辨的脸上霎时涨红，音调陡然转向尖细，刺得耳膜震痛生疼：“来人！快快快！把她抬走！呸，真晦气！”
“这贱婢真是大惊小怪，被一只老鼠吓死了！”随即喜公公扭头对盛濂歉意地一笑：“娘娘不好意思，我马上把这贱婢带走，别坏了您的好心情。娘娘……娘娘？”
盛濂脸色苍白，呼吸剧烈波动。
无数声嘶力竭的求助神态和充血目光反复迭起，加上尚未痊愈利索的病情，发起猛烈的攻势攥碎了每一个战栗的细胞。
周围急急忙忙的脚步声、太监的怒吼声、婢女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盛濂心神俱颤，脑袋晕胀的感觉愈发鲜明，脑膜都像被滚烫岩浆燎焦了一样。
好难受。
他按捺下滔天的眩晕感，急促喘息着问太监：“你知不知道鹿贵人在哪里？”
盛濂不知道鹿听的职位，只能顺口胡编，却不想正好猜中了，喜公公道：“娘娘您消息真灵通，鹿贵人刚刚晋位，一高兴去了赏花园。”
“赏花园在哪里？”
喜公公有些奇怪，但还是老实回答：“直走左转十几米便是。”
盛濂当即抛下茫然的喜公公，往外走去。
赏花园离这里不远，盛濂很快就走到了，远远就看见一众妃子巧笑嫣然，柳眉朱唇，鬓别玉步摇，裙配香囊，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恍如春天万物争相斗艳。
也遥遥从中一眼锁定目标。
鹿听也施了粉黛，无论是骨相美还是皮相美都令人神摇意夺，有种模糊性别的美感，因为涂了风情万种的胭脂，眼尾携着的色气和欲态更张扬鲜明，令人怦然心动。
他个子奇高，在一堆娇小的妃子里鹤立鸡群，但好像一点都不突兀。
鹿听视力好，看到盛濂立刻朝他走过来，他牵过盛濂滚热的手，另一只手摸上他的额头：“还很难受？”
盛濂平时压根没在别人面前示弱过，之前接委托回来大大小小做了几次手术，也没喊过疼，长官厅的人还传他没有痛觉神经，这次不过就是一个小病，对他来说应该无关痛痒才对。
但是鹿听的声音罕见的有些焦急，和平时慵懒随性的嗓音不同，盛濂垂下眸破天荒地说：“嗯，我他妈难受死了。”
他也不知道这样说有什么用，但好像就想这么说。
鹿听握住他的手陡然一紧，正欲说什么，旁边突然传来边行舟的声音：“哎呀，你昨天不是拿了营养剂吗？这玩意儿得过几个小时才生效，你忍忍就完了，怎么还撒娇啊？”
“撒娇？你眼睛是不是瞎了？”盛濂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两人，扭头一看吓得退了几步：“卧槽，妖魔鬼怪快离开！”
旁边两人浓妆艳抹，脸上姹紫嫣红，脸颊两侧涂着两坨红圆圈，眉毛像两条黑毛毛虫，嘴巴红得像两根奥尔良香肠。
实在是人不人鬼不鬼，边行舟还翘着兰花指，妖娆做作地遮着胸前的风光。
“撒娇这词也不太准确，”边行舟掐着嗓子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举动，特别像女孩子受委屈了找男朋友哄？”
“……”盛濂耳朵尖有点红：“你故意恶心我是吧？”
“我有参照的，小水你还记得吗？她就是生病了找她男朋友，摔倒了找男朋友，啥事都找她男朋友，还腻腻歪歪地说‘宝宝，人家好难受’，虽然你用词比较粗鲁，但流程是一样的。”边行舟说：“要不是我知道你是钢铁直男，我就差点儿以为你和鹿哥有一腿儿了。”
“我操，你他妈说什么鬼话？”盛濂指着边行舟的手都在颤，脸上不知道是因为发烧红还是臊得红：“我们是、我们是……”
鹿听有些愉悦，长腿一曲、手臂一搭，松松地挂在他背后，抱住了滚烫的盛濂，按常规操作逗他：“我们是好朋友，可以抱的好朋友对么？”
“我们也是好朋友，怎么都没抱过？”边行舟张开手，朝盛濂拱过来：“濂濂！！我们也来抱一个！”
盛濂用力抵住撒泼的边行舟：“滚！”
景瑞霖没眼看，颇为嫌弃道：“边哥，你顶着这张脸说话真是让人受不住。”
边行舟翘着兰花指，娇羞地捶了他一下:“ 太迷人了对吧？我刚刚照镜子也被自己迷住了，挑战不一样的自己，我赢了。”
“……”景瑞霖干呕几声，又问盛濂道：“盛哥，你刚刚怎么跑了？”
盛濂疑惑道：“我没跑啊。”
“刚刚你不是看到我了吗？和我说了句话又跑了，你去哪里了？”
“你看错了，我直接过来的，没看到你。”
景瑞霖挠了挠头，傻乎乎道：“是吗？那人真的超像你，都是贼漂亮。”
盛濂：“……”
边行舟忽然疯狂怼景瑞霖，用气音道：“皇上来了。”
众人望过去，果然见到缓步踏来的悦帝和他的侍卫——
悦帝明黄色皇袍加身，绣有呼之欲出的黄龙，却不显威严庄重、震慑四方的帝王气势，相反非常不注重仪表。
他面容蜡黄，色泽像劣质的地沟油，眼珠浑浊灰白，眼角沾着如凝脂般的粘腻物，一张嘴牙齿发黄尖细，腥臭难闻，嘴唇干裂，皱纹一道道深重且松弛，透着暮气沉沉的灰败和死气，一脸荒淫无度之相。
“这皇上长得真带劲，”盛濂吐槽了一句，然后怼了怼鹿听，手忙脚乱道：“怎么行礼啊，直接给他跪下说皇上好？快告诉我，我没看过宫廷剧。”
鹿听哑然失笑：“笨蛋，谁教你的？”
就在四人交头接耳时，悦帝旁边的侍卫声色俱厉道：“大胆！见到皇上还不行礼？”
悦帝挥了挥手，制止了侍卫的行为，他背手走近几步，微妙的目光流连在盛濂身上，忽然一笑：“爱妃今日可真美，比那花儿还娇，比那太阳还艳。”
盛濂的鸡皮疙瘩全部竖起，连茂密的眼睫都颤抖起来，只见悦帝暧昧地拍了拍盛濂的手背说：“今晚我去爱妃那里可好？”
盛濂：“”
悦帝莫名有几分狂热，细小的眼瞳流转着狎昵下流的东西，他不留痕迹地扫了扫盛濂，变态似的舔了舔嘴唇。
盛濂皱了皱眉：“不要。”
没料到他的爱妃拒绝了他，悦帝笑容微凝，眉毛也稍稍恼怒地拧起，蜡黄的脸上疯狂地扭曲，透着股暴戾和凌厉的气息。
看起来马上就要把眼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打进冷宫。
“皇上，”鹿听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妹妹她今日来那个了，不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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