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男人的怒骂逼近，她来不及思考，只犹豫了一瞬，就偷走了眼前和善少年的荷包，带着他给她的烧饼。
她远远回头望向他，少年对于他的荷包丢失一无所知，还傻傻地站在原地，她忍不住在心底嘲笑：真蠢！
她朝着巷子跑去，只要翻过矮墙就好了，可那里有很多乞丐，他们闻到了烧饼的气味，一个个流露出觊觎的眼神。
可这个烧饼，她不想给。
她低头咬了一大口，香气四溢，他们蠢蠢欲动，她抬手将烧饼丢给他们，把嘴里的那块咽下去，无名的失落涌上心头。
不一样，味道和阿娘烙的，不一样。
她想，这下可以走了吧。
她刚迈出一只脚，就被人拦住了。
老东西头发和牙齿都稀疏得要命，却还是眼尖地看到了，她手里的荷包。
她警惕地想要往身后藏。
老东西招呼着其他乞丐一拥而上，混乱中所有的银子都被抖出来了，她只能拼命地捡起地上的银子。
多一块，再多一块，妹妹的希望就会大一点，再大一点。
荷包被她装了一块碎银扔向巷子口，所有人都被荷包吸引，巷口却多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啊，那个被她偷走荷包的倒霉鬼。
少年捡起荷包，似乎是在反复确认是不是自己丢的那个。
小乞丐怕了，万一他抓住她要报官呢？她妹妹就没救了！
一不做二不休，比起银子，他们更喜欢现成的食物，因为有些老板不喜欢乞丐，看见他们拿着银子根本不会卖东西给他们。
她用力喊出一声：“喂！那个人有吃的，包里特别多！”
少年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乞丐们一拥而上，争先恐后从他包袱里抢吃的。
她听见他惊慌失措的声音：“你们别抢啊！我可以给你们分的！”
她利落地翻过矮墙，绕到另一边，真是个傻子！还指望着跟一群饿疯了的乞丐讲道理？
她将银子全部拿给老郎中，老郎中立刻去买了药材来给小宝煎药。
小宝喝了药，高热退了，她终于松了口气。
忽然想起那个傻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她刚骑在矮墙上，就听到少年失落的声音：“一块也没给我留啊。”
她忽然有些心虚，怎么说他也是救了小宝一命，以后有机会的话帮帮他吧。
她扯了扯嘴角，嫌弃自己多管闲事，明显这个人和他不一样，她一个风餐露宿的乞丐，凭什么说帮人家呢？
小宝的风寒痊愈了，她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幸好不是瘟疫，幸好小宝还活着。
她带着小宝躲到城外废弃的破庙里，那里人迹罕至，这片土地的人已经忘记了，他们的神明。
她白天回城里乞讨，城里的大叔大娘见她年纪小，总是心软给她一两个包子或馒头。
两张嘴，这么点东西肯定不够吃，小宝还小，不能饿肚子，她总是把讨到的食物让给小宝吃。
小宝很懂事，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信，非要她吃第一口才肯吃。
有时候运气好，她带回来的东西多，她可以吃一个完整的包子和馒头，食物落在胃里沉甸甸的。
她偶然看到那个好心的少年混在乞丐堆里，他的脸干干净净，身子却是脏兮兮的，她愕然，又不安。
他为什么变成了乞丐？
他不是有钱吗？
总不会她偷走的银子和被乞丐抢光的烧饼就是他所有的东西吧？
他一如既往地温和有礼，委屈巴巴地坐在路边，张望着路人。
他的脸实在是太好看了，哪怕一身泥泞脏污，也让人为之侧目。
她站在角落看了他好久好久，他收到好心人递来的食物会笑着说谢谢，小口小口地吃着，和她们狼吞虎咽的模样截然不同，煞是好看。
好看并不能当饭吃。
“会被抢的。”她听见自己喃喃。
后来，他不见了，又突然出现。
只是他不再把自己的脸洗得干干净净，而是和其他乞丐一样，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脏，没有一处不臭。
她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
她发现他抢不过其他乞丐，不是速度不够快，就是吃得不够大口，给了别人机会。
鬼使神差，她将自己那份白菜包子留了下来，好心的大娘还给了她油纸包，她拿起那只包子闻了又闻，真香啊，一定特别好吃。
她恋恋不舍地将包子包好，叮嘱小宝乖乖等她回来，她翻过矮墙看到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少年。
她忍不住嘲笑他：“噗，你今天又没抢到食物吗？”
他睁开眼睛，认出了她。
她把包子丢给他，算了，就当感谢他救了小宝吧。
他根本就没怀疑她下毒，或者想要害他，她都想好了，如果他不愿意吃正好就可以进他的肚子了。
可惜，他吃得毫不犹豫，问都没问一句，他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可吃相一如既往的斯文，白菜包子的味道真的好香，他吃得也很香。
她偷偷看了好几眼，吞了好几次口水。
她忍不住教他一点乞丐的生存法则，真是个滥好人。
他说他想吃肉包子，可恶，竟然还敢提要求。
她回到破庙，从石头下面翻出四个铜板，那是给小宝看病留下的，只有这些了。
一个肉包两个铜板，正好可以给他买两个，算了，反正是他的钱。
她把肉包拿给他，他拿起一个说要给她吃，肚子咕咕叫了，可她还是拒绝了，一个活不了多久的滥好人，多吃一点好上路。
她本以为他改不了，可他改了，一点点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他甚至还杀死了一个和他抢食的乞丐，手段狠辣让她都忍不住害怕。
她没有杀过人，她趴在矮墙上偷看他，他一直在看他的手，一夜没睡，他不断地重复一句话：“玄昼，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
玄昼是谁？是他的家人吗？
她也有家人，现在她只有小宝了。
她被抓了，因为那个长得很漂亮的混蛋。
他长得太好看了，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有人在找他，是尚书府的大人。
他到底是怎么得罪那样的大人物的？
真是个惹祸精。
他们查到她偷了那个人的钱，他们把她抓起来，一刀一刀切掉她的手指，逼问她那个惹祸精在哪里。
她好痛，真的很痛，浑身都在痉挛，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我不知道。”
他们不信，他们砍掉她的整个手掌，切断她的小臂，最后是大臂，她的整条胳膊都没了。
她痛到连声音都发不出，中途昏过去好几次，可这些达官贵人总是有各种手段折磨人的，他们泼她辣椒水，生生让她痛醒。
她哭泣，求饶，喊到嗓子发哑。
她气若游丝，他们问：“那个人，到底在哪儿？”
她几乎发不出声音了，血将尚书府的大理石地板染红，她听见自己微弱的声音说：“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求求你放过我吧。”
尚书大人狠狠踹了她一脚，怒骂道：“没用的废物！拖下去。”
去哪儿呢？
她会死吗？
她被丢到了乱葬岗，可她还活着，她被一个和她一般大的姑娘救了。
姑娘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绿罗裙，身边跟着一只瞎了眼的小猴子，全身上下干干净净，和她不一样。
姑娘有些歉疚：“对不起，你的手臂，我没办法了。”
她嗓音发哑：“谢谢你救我，但我没有什么能够报答你的。”
姑娘笑着摇摇头，小猴子给她端了一碗野菜汤：“我这里只有这个了，辛苦你将就一下了。”
小乞丐用仅剩的右手接过：“已经够了。”
她学着惹祸精的样子小口小口喝汤，胃里暖洋洋的，真舒服啊。
小乞丐拒绝了姑娘的挽留，回到破庙，小宝乖乖地坐在石头上，看到她才惊喜地站起来：“姐姐，你回来啦！”
她给小宝带了一碗野菜汤，热的，小宝很喜欢。
小宝发现她失去了一条手臂，她抱着小宝对她说：“之前你生病了，有个好心人帮了我们，姐姐只是去报恩了。”
小宝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姐姐，疼吗？”
她紧紧抱住小宝，忍不住哽咽：“不疼，姐姐不疼的。”
习惯独臂的过程很困难，但熟练之后对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她再次爬上矮墙，只有一只手，她不能翻上去了，只能露出一个脑袋，那个人还在那里，她冲他喊：“你过来，我请你吃烧鸡。”
他没什么犹豫就跟过来了。
发现她的独臂什么也没问，这样就挺好，把她当做和以前一样就好。
回来烧鸡刚熟，她一只手不方便，正好让今天的主角来分。
她想过他会吃掉鸡腿，鸡翅，所有软嫩的部位，甚至是整只鸡，可他没有。
他将鸡腿分给了她和小宝，鸡翅也是，他只吃掉了鸡拉臭臭的地方，和光秃秃的鸡骨架。
她有点生气，明明说好她请他吃烧鸡的，他这样是不是看不起她？
他说他就喜欢嗦骨头。
骗子，哪有人喜欢吃骨头的啊，又不是狗。
果然是个滥好人！
对不起啊，长得很漂亮的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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