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自己吓自己、不需要害怕、根本不慌......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恐惧顷刻袭来。
陈欢酒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在压倒性的毁灭面前,人的才智,人的镇定,人的本领,都是没有用的。
死亡与寂灭其实向来不讲道理,再特别的人,本质也依旧是蝼蚁。
建筑的断面正在闭合,裸/露的钢筋直逼陈欢酒而来,她将会被这些粗糙的金属扎穿,然后,在尚未咽气,挣扎残喘之时,再被随之而来的沉重石块压成薄薄的,轻飘飘的一片。
落叶......她的生命,并不比一片落叶稀奇。
而她无处可逃。
是她太无能吗?是的,可她天生开窍比人晚,资质又差,扪心自问,她已尽力。
是她太愚笨吗?是不是,又如何呢?茫茫宇宙,人类无法理解的事物太多太多,无论她愚笨还是聪慧,也都限制在“人类”之下。
找不到应对之法,活不下去,又能喟叹给谁听呢?
这么看来,被这所学院吞没,结局应是理所应当。
她闭目,静静地感受这席卷而来的绝望。她甚至还能分出心神去想:自己的心中竟有这么平静吗?结局已定,这时倒一点也不恐慌了?
这是......习惯了吗?
她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她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轻轻颤动了一下,有什么毛骨悚然的,炽热的东西,在这一瞬间与她交汇,将她点燃。
不习惯!永远不会习惯!她会保持愤怒!绝对不会就此罢手!
无论结局多少次,无论失败多少次,无论积累了多深多重的绝望,她绝对不会罢手!
陈欢酒疑惑地注视着自己心中,一团名为不甘心的烈火,熊熊燃起。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至少,现在的她,也不甘心就这么去死。
她的不甘心汇入那堆火焰,“噼啪”一下,爆出一朵明亮的火花。
情况并没有变好。
图书馆依然在闭合,距离最近的钢筋,离她只有一寸了。
“这么大的阵仗。”她俯视着心中那团越烧越旺的火,忽而轻声地自嘲起来,“至于吗,只是一个幻境而已。”
只是一个幻境而已。
一个,很安全的,几乎没有危险的,在群星共荣的控制下,保障重重的秘境中,十分平常的,考验而已。
放在她阅读过的那么多小说里,也是被滥用到再难有亮点的桥段。
她不害怕了。
是她把问题想复杂了。没有提示,无需线索,更不用去猜幻境背后的机制。
只要直面内心的恐惧。
只要承受住结果。
这不算什么,她想。有人用着与她如出一辙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惆怅地慨叹。这样的结局,于她而言,真的不算什么。
巨大的书本合拢了。
它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浓雾。
浓雾散去,陈欢酒仍旧站在路标前,一旁是看上去被封印住动作的祝四时,和已席地而坐,耐心守护的宜姐。
“你还好吧?”在她回归的一瞬间,宜轻忧就察觉了。
陈欢酒点点头,又指指一动不动的祝四时,悄声确认道:“他是还没出来才这样吗?”
宜轻忧“嗯”了一声。
陈欢酒绕着祝四时转了又转,一想到刚才的自己估计也是这样,成了一尊只能干瞪眼的雕像,忽然觉得挺好笑。
她看向宜轻忧,好奇道,“宜姐,那你进去了吗?”
“没,这个程度的炼心幻境对合体期修士不起作用。”
是的,宜姐是个天才来的,比她老爹年轻好几百岁,却高出他整整一个大境界,如今,更是马上就要步入渡劫期了。
陈欢酒不是没有想过,是不是自家老爹追不上天才的步伐,不能步调一致,携手并进,共同飞升。所以最后才没在一起。
那当初,他们是怎么相爱?又怎么有的她?
算了算了,大人的事小孩少管,想太多还真觉得挺怪,身上冒出好多鸡皮疙瘩!
反正,宜姐待她其实很好的,千里迢迢寻到碧海救下了他们,又主动陪她来小打小闹的初级秘境里,护她周全。
称呼怎么叫,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不是吗?
陈欢酒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团暖融融的欢欣,藏于心中,然后掏出星脑。
这种时候,不得和祝祝再合个影?
她毫不掩饰想要恶作剧的兴奋,坏笑着,一把捏起祝四时柔软的脸蛋。
“咔嚓。”
场景被记录下来了,照片中是祝四时惶恐的脸。
他满目通红,几欲崩溃,抚着脸庞茫然了好几秒,才终于回过神来。
然后他不顾一切地扑向了陈欢酒,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太好了。】
【她没有......我没有......不,我肯定不会的......只是幻境而已......】
藏于识海的书,狂乱地冲撞,搅得他更加无法安神。
它在嘲笑他。
“嘎嘎嘎,你怎么知道不会呢,幻境的推演不是十分合理吗,嘎嘎嘎,也许这就是你的未来呢!”
在幻境中,书失控了。
本就是来历不明的邪恶之物,祝四时在其诱骗下被它绑定,已经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了。
那么,接下来会被反噬,被钳制住神魂,身不由己地伤害了阿酒,也......不是不可能。
这竟然是合理的。
“嘎?伤害?嘎嘎,不,你是杀了她。”书一语道破,戳穿他绝对不愿回忆,也不愿意承认的画面。
陈欢酒被箍得好紧,险些喘不过气。
她想抽出手,去拍拍他,却是动弹不得。
炼气和筑基的体质差着一个大台阶,她就是个小脆皮,祝祝再用力一点,她就该去医院了。
颈后的逃生徽章都已经在蠢蠢欲动啦!
宜姐的小犰狳从口袋里紧急探头,使出一个防御术!而祝四时身上的那一只则配合默契,什么也没做,让他顺利被弹开。
跌坐在地上的祝四时,好像清醒了一点。
陈欢酒也走过去,坐下,现在,她能揽着他了。
她轻柔地使他依偎在自己的肩头,手掌握住他的上臂,温暖又有力。
她将自己在幻境中的经历娓娓道来,末了宽慰道,“你瞧,这么诡异的事,现实中怎么可能发生,幻境就是幻境嘛,假的啦,和噩梦一样!”
是假的,她强硬地下了结论。
对呀,阿酒说了,是假的。
祝四时的脸色恢复了一些。
正如人从噩梦中惊醒,一时会分不清虚幻与现实的界限,但只需歇上一歇,理智就会回笼,噩梦就只是噩梦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祝四时想。
总有办法的,他相信自己,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大不了,先杀了自己。
书在识海中,没有说话。
这是祝四时刻在心里的底线,是在潜意识之下,也依然坚定守着的底线。所以他才通过了幻境的考验。
他自己,不知道。
书知道。
书一直都知道。
......
休整过后,三人重新上路。
突破幻境之障,图书馆其实就在眼前,跟随路标指示,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
陈欢酒抬头仰望这栋阴森森的建筑,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好,好啦,是假的嘛。
她偷偷地安慰自己,然后深吸一口气,抬步走入。
里面很昏暗。
穹顶高耸,上面应该是画有一些精美的壁画,却因光线不足,内容很难辨认。
吊灯“吱吱呀呀”地晃动,和学院大门一样扎耳,令人不适。灯光倒是亮着的,但不稳定,忽明忽暗,甚至不如烛火。
两排落地拱窗静静伫立,蒙上了厚厚一层灰,又或者是什么其它的物质吧,光线与景色被阻隔,再也无法穿透进来了。
陈欢酒拉着宜姐和祝祝,穿过一排排压抑的木制书架,来到一片阅读区。
她抽出一把椅子,坐下了。
找通灵书?不急,吃个饭先。
在幻境折腾了那么久,她早饿了。饿了就得吃饭,不然会变笨,也没有力气,那还怎么找书?
她从乾坤包里掏出三碗自热方便面,那是料理机专门为她准备的。临行前,它把这些吃的都递给她,再三叮嘱:
“小酒小小姐!这些都是我做的,要记得啊!才不是那个什么狗屁寻宝机!虽然我们的系统是同源,但我们不一样的!”
是的,料理机会说话了。
据老爹说,前阵子的一个休息日,她和祝祝一起出门了,它突然跑去找他,说想申请一下,也装个语音系统。
有需求就装呗,陈欢言也无所谓。
哪知它自己给自己下载升级完,兜头就是一阵“呜呜呜呜呜!”吵得陈欢言差点道心动摇,修为倒退。
劝了老半天,才终于哭完,能说人话,道出原委:“好伤心啊!明明是我辛苦收集的菜谱,可是为什么那个海鲜楼要叫“把酒言欢”啊!功劳都是你们的,呜呜。”
它竟然从碧海一路别扭到家,过了这么久也没放下。
并且,从此之后,非常在意自己的劳动成果,时时强调功劳,谁也不能抢。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怪事。
老爹说,料理机还申请过要装飞行系统。
一个做菜的,要学飞干嘛?去外头摘果子吗?
这和语音程序又不一样,还得改装机身,麻烦得很,陈欢言当然是拒绝了。
然后就被恨恨地盯了好几天。
陈欢酒吃着热乎乎的汤面,浸满香味的蒸汽熏在脸上,回想着家里和料理机的这些事,放松又惬意。
好像,就连这座森冷的图书馆都跟着暖上了几分。
然而。
一声尖锐的哀嚎打破平静,图书馆因着这由远及近的尖叫声,开始躁动起来。
它,好像真的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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