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端木师姑，你的意思是……”叶湛兮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反问。
“我是阿榆的……心上人？”
“正是。”端木蓉不解道，“不过，我宗并无禁止门下弟子结为道侣的规矩，你若不知情，那么是小江榆自己不愿接受这份心思，所以她才去了小西天找忘情草吗？”
“……”
玉章没想到这事还涉及了徒儿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一时不好开口，便保持了沉默。
若是她们相互喜欢，她自然不会阻挠。可现在看来，一个不知情，一个不愿接受，倒是成了一桩麻烦事。
“啊？小师姐喜欢大师姐？”谢不晚被这消息震得张大了嘴巴，她完全没看出来小师姐的心思啊！
她们朝夕相处那么久，小师姐怎么从来没跟她说过啊！
玉章看不下去了，亲自动手把笨蛋小徒儿带出了房间，给端木蓉和叶湛兮腾出谈话空间。
叶湛兮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师姑……你说，会不会阿榆不知晓忘情草还会让人将所有记忆都忘掉？”
“这个……”端木蓉被叶湛兮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可记得小江榆是湛兮一手带大的，要她如何说出“小江榆应当是知道的”这样的话。毕竟，这也太过伤人了。
“我知道了。”叶湛兮从端木蓉的沉默中猜到了答案，面上平静地向师姑道谢，实则内心已经波涛汹涌。
……只是为了这点小事、这点私心，师妹就要将她彻底忘记，将她们百年的情谊弃之不顾？
叶湛兮觉得荒唐，又觉得可笑。
倘若师妹再多几分勇气，敢当面跟她说出自己的心思，哪怕是说想跟她结成道侣，她也十之**不会拒绝。
双修也是修行，道侣同为道友。百年并肩前行，再与她一试双修道又有何妨？
端木蓉也离开了屋内，室内只剩下了她们俩人。叶湛兮走到床边，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脸色苍白的江榆。
被注视的人好似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动了动身子，睡着的姿势变成侧卧，手脚也蜷缩起来，脸颊被压出软软的弧度。
她一如儿时那样，喜欢团起来睡。
叶湛兮忍耐了片刻，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拉出了被压住的被角，替人细细盖好。就算修士躯体已非凡人那样易病，可江榆在她眼里永远还是当年那个小阿榆。
百年岁月，她对阿榆真心相待，阿榆也回以她同样的真心，她不相信阿榆真的会狠心忘记她。
或许阿榆一开始确实动过这个念头，但在这么长时间的分离中，难道阿榆没有想念过她？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冲动吗？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
她就是这般狠心，这般决绝。
……既然是她先不管不顾，任性地选择忘记一切，那就……休怪自己不如她意，偏要让她再与自己重识一遍，偏要她放不下自己了。
阿榆……你休想，就这样忘记我。
——
此事未在师门中公开，众人只知大师姐和十四师妹、十五师妹一道犯了错，却不知道到底犯了什么错。她们都被师尊罚去九顶山挑水挑食一年，期间不准用灵力，也不许别人帮忙，只能每日徒步上山。
九顶山上是弟子院，住的都是刚入宗门的小师弟小师妹们，除了每日授课的长老和厨役外便再无他人了。
原本这里的吃食都由庶务长老派人送来。每七日一送，在加上厨役们自己种的菜，也算够用。如今玉章主动开口，庶务长老乐得将采购的份额直接批给她，自己去忙其他事情了。
谢不晚自修行以来，凡事都有灵力相助，再不济也有小师姐帮忙。后面修为高了，更是事事都用灵力来做。她已经习惯了修士的生活，没想到竟会有一日回到凡人的生活。
数百丈的九顶山来回爬一趟要两个多时辰，一日要爬三趟，还要挑着沉甸甸的水或是吃食，简直是人间酷刑。师尊还将她们的修为都封了，就算是想偷偷作弊都没有法子。
“师妹，你还好吗？”江榆看着停在半山腰上撑膝大口喘气的谢不晚，也放下了担子，走回去扶着她担心地问道。
“小…小师姐……呼……你先别碰我，太…太热了，你的手也很热……我要热晕过去了……我得休息一会，你和大师姐先走吧。”
江榆养伤一月后，玉章便将她们一并赶来了这里受罚。
正值立夏，其实九顶山这里也不算很热，奈何日头高照，她们又正好步行在这段没有遮挡的山路上，便走得大汗淋漓，衣衫都湿透。
“这怎么行？小师妹再坚持一会，别在这里停下，再走半刻便有树荫了，我们去那里休息。”
叶湛兮也放下东西回来了，她站在江榆的身侧一起帮小师妹挡着日头，一边温声道，“若在此处待着，只会更热的。”
“是啊。”江榆若无其事地背过和大师姐隐约触碰着的左手，附和道，“师妹将东西搁这吧，先走上去，我会帮你将这些带过去的。”
“这…这怎么行，这是师尊给我的惩罚，小师姐不必帮我。”谢不晚连连摆手，动作间豆大的汗珠落下，砸到了地面上。
“师妹本就是因我而受罚，何必在意这些？更何况，只是这一小段路而已，很快就到了。”
“不行！小师姐伤还没好全呢，我不同意，还是我自己来吧。我只要…只要歇一会，一会就好。”
叶湛兮又走近一步，与江榆擦肩而过后一把拉起半蹲着的小师妹，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随后很快站起来，边走边对江榆说：“阿榆，快将师妹的东西带上。再在这里晒着，恐怕我们也要不行了。”
江榆“嗯”了一声，就抬起了小师妹的担子，跟在叶湛兮身后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大…大师姐，我可以自己走的……小师姐，你放着别动！我一会自己来拿！我真的……真的可以的！”谢不晚还在挣扎。
“小师妹，别乱动了。你越动，我们走得越慢，便多晒一会日光，多挑一时担子，多耗一份气力。”
叶湛兮紧紧拉着小师妹试图挣脱的手，小心地护着她走在里侧，怕她一不小心挣脱了失足跌落峭壁。
“你若是心疼我们，便将力气放在脚上，走快一些，我们也好早点一起休息。”
“……好。”
谢不晚不挣扎了。
走到树荫下，叶湛兮将小师妹放下，与江榆一道下去挑自己的担子。
谢不晚在身后大喊着“小师姐大师姐我们不如就在此地休息一会吃了午膳吧”，叶湛兮暂时没回应，侧头看向江榆，问道：“阿榆要休息吗？”
“我都可以。”
“……好冷淡啊阿榆，你以前不会这样和师姐说话的。”叶湛兮歪头，和江榆说着话，却没注意崖边凸起的石头。
“……小心！”来不及回答，江榆一把拉过大师姐的手腕，帮她避开了山壁凸起的地方。
危险解除，她想松手，反而被人滑至手心牢牢地握住了。
“好危险，阿榆要小心。”
“大师姐…是你要小心看路才是。还有……这么热的天，我们不必牵着手走吧？”
江榆不知道为何大师姐在那天她睡醒之后就突然转变了态度，不再冷脸跟她保持距离，反而总是对她笑，还喜欢摸头、牵手这样的举动。
她曾从师妹那里得知她之前确实和大师姐关系很好，但是……这转变也有些过于突然了吧，大师姐怎么不生气了呢？
“怎么？阿榆小时候去哪都要师姐牵手，现在不许师姐牵你了吗？”
“……我已经长大了。而且，大师姐说的事情，我没有印象了。”
“阿榆忘了，我又没有忘。是你把自己的记忆弄丢了，还要埋怨我吗？”
“我没有……”
“那就别再拒绝了，不过这段‘危险’的路上牵一会，等回到担子那处，自然就松开了。”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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