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被关在了地下，成为博奇们的实验品。
面对各种各样的采血、切片、手术，以及那些装着不明液体的针管，许诺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害怕或不安，他只是满脸平静，甚至语调都没有丝毫变化地重复着：
“请给我一些书。”
“请给我一些书。”
“请给我一些书。”
……
终于，在不知道多少天后，三七带着一些书来到了许诺面前。
三七原以为许诺会发怒会生气，会大叫着让他滚，再不济也会说出一些难听话。
但许诺没有，他只是伸出自己千疮百孔的胳膊，接过那些书，轻轻说了声“谢谢”。
三七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在等，等许诺开口说些什么，或者问些什么。
但许诺没有，他只是翻看着那些书，一页又一页。
最终，还是三七主动开了口，他说：“你知道阿迈司吗？”
许诺的翻书页的动作慢了下来。
“或者说蚂蚁。”三七继续说着：“这是我在地上旅行时发现的生物。一群生活在地面和浅层地下，生活空间狭窄，和我们极其相似的存在。我说的相似，不仅仅指生活空间，也包括它们的体系。蚂蚁们也有女王，它们的女王只会生下雌性工蚁，因为雌蚁才能劳作、才能在蚂蚁王国覆灭之时，立刻前往安全之处成为新的蚁后。而雄蚁，生来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和雌蚁交/配，交/配完成后便会立刻死亡……”
许诺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
“……但我们和蚂蚁的区别是，蚁后可以控制它生出的性别，未受精的卵生出雄蚁，受精卵生出雌蚁。换而言之，无用的性别，从一开始就不会被生出。但博奇不是，博奇无法控制性别。因此，从出生起，我们就被划分了职责：雄性博奇不需要思考和研究，我们只需要讨好、帮助雌性博奇，如果做不到，也没有雌性愿意和他交/配，那他就是无用。无用者，便会被驱逐出家园。但如果想回来，就只有一种方法——证明自己有用。而你，就是证明我有用的证据。”
许诺合上书，扭过头看向三七。
三七没有回避，他直视着许诺的眼睛，将当初那句模糊不清的话清清楚楚说了出来：
“博奇从不做无意义的事，博奇也从不会欺骗，但，我们会隐瞒。所以，对不起，我隐瞒了你，相遇时，我的自我介绍应该是「我们雄性博奇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我叫三七，三的七次方，沼泽之下第2187只雄性博奇」。”
见许诺不感兴趣地撇开脸，三七顿了顿，努力扬起头颅，抬高声音：
“当然，现在我想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三七，是唯一一只没有在三岁前完成使命光荣死亡，而是被驱逐出来活了近七年，最后荣归故里的雄性博奇。”
三七说这话时，满脸荣光，仿若凯旋的将军。
许诺没有接话，他只是轻轻移动眼珠，漫不经心地看了三七一眼，用和三七完全相反的平静语气，轻轻开口：“你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却在以此为荣。”
似乎就是这一眼，三七莫名感觉自己身上的荣光开始迅速消退，仿佛虚幻的泡泡被谁猛地戳破一般。
沉默。
长久的沉默。
许诺继续看起了书，而三七还待在原地思索着什么。
终于，在书页声响到第十下时，三七像是恢复成初见那般，平淡又冷静地开口：
“你忘了，博奇很聪明。该不该回来这件事，我很早之前就想过了。许诺，我和你不一样，你没有族群，你可以只考虑你自己。但我不能，比起自己，我更应该考虑族群的未来，我希望未来的博奇，能够克服对菌丝和阳光的恐惧，能够勇往直前向上探索。如果我的后代因为恐惧看不到更广阔的世界，止步于这狭窄的地下，那现在只有我看见了，又有什么用呢？”
第十一下书页声。
不同的是，这次还伴随着某只博奇跳跃离开的声音。步伐沉重，摇摇欲坠，宛如一个即将停摆的老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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