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让七十七世僵了一秒,它仅剩的半截手在空中微微颤动,像在思考权衡。
八世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它像是没听到般,依然和许诺缠斗在一起。
许诺是不死人,他也有愈合伤口的能力。但跟八世比,他伤口的复原速度竟显得无比缓慢。
不,不是显得,是真的变慢了。
他的血已经顺着衣角,不知淌下多少在这蓝色液体之中,他脚下的幽蓝几乎被鲜血染得发乌。
我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保持一脸诚恳。
七十七世“盯”着我,看了又看,而后它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发力,朝我心脏直刺而来。
为什么?
它意识到我在离间它们了吗?
还是说它打算把我们全部除掉之后再杀死八世?
我想不通,我的心脏几乎漏跳一拍。
死亡的恐惧瞬间包裹住我的全身。
然而,就在它即将刺中我心脏的瞬间,它立刻调转方向,由下至上,朝着八世和许诺刺去。
八世的触手像是黑色的蛇影,让许诺难以闪躲,下一秒,我却听到一声“噗嗤!”。
是许诺砍断八世的声音。
一起的还有七十七刺破八世眼睛的声音。
这一次,八世的伤口没有恢复。
八世停了下来,它轻蔑,不屑,又略带惊讶地打量着七十七世,仿佛现在才意识到它的存在:
“注意你的行为!别忘了,你的记忆、生命全由我赐福于你……”
“注意你的措辞!”七十七世学着八世的语气反击道:“你如今的重生、力量全由我赐福于你。”
八世怒火中烧,它手上的表情开始疯狂扭曲,而后猛地扑向七十七世。
两只怪物缠斗在一起,在狭窄的空间里互不相让。
相比起八世的横冲直撞,七十七世则显得无比狡猾灵巧,它蜿蜒躲避,上下游走,甚至还故意躲在许诺身后,借他做盾。
“我知道七十七世是想拉你朋友入战,但为什么它只躲不攻?除了偷袭那次,它好像再没主动攻击过谁。”科林似乎是职业习惯,顾不上自己的伤,借着喘息的空隙,一边查看我的伤势一边观察着情况:“只躲不攻,它还怎么杀八世?”
“咦?”我不可思议地看向科林:“你又看得见许诺了?”
“进了电梯之后就看得见了。”科林指了指电梯里的蓝色液体:“我小时候听人说把牛眼泪涂在眼上可以看见平日里看不见的东西,不知道这玩意是不是跟牛眼泪一样。”
“可能?”我礼貌性地回了一句,立刻又把注意力转移回七十七世身上。
正如科林所说,七十七世一直在躲,就像……我和科林一样。
为什么?
只躲不攻,它要怎么杀八世?
难道它压根就不想杀八世?
不,不可能,它确实听了我的话去偷袭八世了,那为什么……
它没有还手能力吗?
还是说,不想受伤?
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我的脑海:“有没有种可能,它不是不想杀,它只是想不受伤地杀?”
“不受伤?”科林略有不解:“它怕疼啊?”
我:……
“也有这个可能,不过我觉得不是主要原因。”我压低声音跟科林复盘着之前的情况:“你仔细想想,之前许诺能毫不犹豫地砍断那些黑手,为什么却偏偏要留着七十七世这条。”
“因为他……善良?”
“额……”我吸了口气:
“这也是一个原因,但许诺很明显是想从七十七世嘴里打听点什么。你还记得七十七世说忆手是它记忆的实体化吗?那它自己是什么?是忆手?还是主体?”
见科林陷入了沉思,我继续说道:
“只要七十七世这条存在,就永远有源源不断的忆手生出,甚至八世也是从它身体里诞生,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它死了,那些忆手就会全部消失,所以许诺才会独独留下七十七世这条。”
“我懂了,七十七世是主体,是树根,其他忆手都是树杈。”
“是的。”我朝科林露出一个赞许的眼神:“所以八世和七十七世的缠斗没有意义,八世不会真的杀死七十七世,七十七世也没有杀死八世的能力。”
这是一场持久战,七十七世的目的是希望许诺和八世互相残杀,许诺死了会掉代码,八世死了它心愿终了。
无论谁死,只要七十七世最后补刀收割,它的长生计划就真真正正成功了。
我盯着科林的眼睛,表情坚定:“请把枪再借我用一下。”
……
电梯因为八世的冲撞,更加剧烈地摇晃起来,那些看上去坚固的外壁竟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科林咬牙接回胳膊,忍着痛朝我呵呵一笑:“你枪使得太烂,还是我来吧。”
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我被甩飞至电梯另一角,科林则半俯着身子稳稳地趴在原地,他右手慢慢移至腰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四处逃窜的七十七世。
“一,二,三,一,二……”
科林似乎在轻轻数着什么。
我试着在颠簸摇晃中保持平衡,刚努力站稳,我便听到科林的“二”又一次数出了口,紧接着一道黑影便从我面前快速闪过。
我目光追随着这道黑影,只见下一瞬,科林和七十七世,以及前面许诺在电梯上切出来的那道口,已然形成一条直线。
“三。”
科林将逃窜中的七十七世拦“腰”抱起,而后借着惯性摔出电梯,像是要与它同归于尽。
就在他摔出电梯的瞬间,我听见一声嘹亮的枪响。
“砰!”
电梯猛然一震,失去了怪物的重压后,极速上升。
“科林!”我用此生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从电梯的空洞处抓住科林的衣角。
可是还是太晚了。
我没抓住他的身体。
脆弱的聚酯纤维无法承受这样的拉扯。
科林抬起头,他心满意足地看了眼黑色逐渐消融的电梯,又看了眼躺在角落的闻夕。
最后他目光扫向我,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弧度:
“没关系,我赶下一趟。”他说。
但我们都知道,没有下一趟了。
七十七世化成一摊泥水,在他怀中融化。
滴答滴答。
泥水从高处坠下。
刺啦刺啦。
衣服在我手里慢慢破碎。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努力探出身想要抓住科林的身体,但当我探出半身,我这才意识到,我死死抓在手里的,只剩一片衣角。
——“虽然我是搜救队员,但真陷进沼泽的时候,我还是快吓死了,脑子一片空白,我差点以为我真的要死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虽然把一个人救活了,但你知道这个人马上就要死了,你只是短暂了给了他几分钟或者几小时的生命,那么你会告诉他真相吗?”
“当然!”
“那如果……这个人,是你呢?”
“那我希望我能就着啤酒听。”
——你们搜救队员都这么喜欢说教吗?”
“也不是。一般像你这种又犟又脆弱还不配合的就直接打晕了带走。”
……
许诺将我强行拖回电梯,电梯的上行速度越来越快,离阳光越来越近。
但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呆呆地看着被我攥在手心的衣角,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我几乎泪如雨下:
“明明只差一点,我要是再快一点……”
“我要是再早一点……”
“我要是没来过这里,我要是留在谭雅太太身边……”
“如果我能更早一点发现不对,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谭雅太太也不会离开我?”
“我要是……我要是……不那么普通就好了。”
我的声音从哽咽变成嘶吼,又变到声嘶力竭,泣不成声。
为什么我是个普通人。
为什么我拯救不了任何人。
那些埋怨懊恼的话最终全变成苦涩,融进了眼泪,吞进了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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