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苗苗的那双刚刚止住泪水的眼睛里,瞬间又蓄满了水光。但他强忍着,小小的拳头攥得死紧,他看着白陆文,又偏头望向那扇隔绝了世界的病房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里面那个他同样深爱着的父亲。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然后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胡乱地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他通红着眼睛,对着白陆文,重重地、郑重地,点了一下头。那是一个孩子所能做出的、最沉重的承诺。

就在辞穆的世界被绝望彻底淹没,连呼吸都带着刺痛时,那扇刚刚被撞上的病房门,又一次被轻轻推开了。这一次,动作轻缓得近乎于无声。

泪水像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将他的视野搅得一片混沌。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深色的轮廓走了进来,那是白陆文。但辞穆的全部心神,瞬间就被那个从高大身影旁探出来的小小脑袋攫住了。

那是一头他无比熟悉的、柔软的深棕色短发。

辞穆几乎不敢呼吸,生怕眼前只是自己濒死前最后的幻觉。他挣扎着,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可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涌出,让那小小的身影在视线里摇晃、模糊。

白陆文沉默地将苗苗领到床边,然后松开了手。

小小的孩子没有立刻扑上来。他只是站在床沿,仰着那张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脸,一双本该清澈明亮的浅棕色眼眸又红又肿,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上面还挂着泪痕。他看到了辞穆睁着眼,那双盛满了痛苦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苗苗的小嘴唇用力地抿着,努力压抑着再次决堤的悲伤,他记得白叔叔的话,他要做坚强的那个。

他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攀住床沿,然后笨拙地、一点一点地爬上床。整个过程他都异常安静,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惊扰到床上虚弱的父亲。

床垫因为这微不足道的重量而轻轻陷落。一个温热的小身体慢慢地、试探地靠近。终于,那个熟悉的、带着奶香的棕色脑袋,凑到了辞穆的脸颊边。

“爸爸。”

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小猫似的呼唤,轻轻敲在他的耳膜上。

就是这两个字,让辞穆几乎停跳的心脏,猛地、剧烈地搏动了一下。

那不是幻觉!是真实存在的温度,是真实存在的声音!

他猛地睁大了被泪水浸透的眼睛,瞳孔里映出苗苗近在咫尺的、担忧的小脸。狂喜与巨大的失而复得感如山洪般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苗苗……”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火烧过,每一个字都无比艰难,“你……你没事!”

这句带着颤抖与惊喜的话语,瞬间解锁了苗苗强撑的坚强。他的小嘴一瘪,眼泪又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但他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他只是把头轻轻地、小心地靠在辞穆的颈窝里,避开了所有插着管子和贴着纱布的地方,用自己小小的身体,给予他唯一的父亲最温暖的依靠。

“爸爸,”苗苗把脸埋得更深了些,声音闷闷的,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恳求与郑重,“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那温热的小小身体,是此刻辞穆唯一的浮木。

他感受着儿子颈窝里传来的温度和奶香,仿佛被这微弱的暖意一点点黏合。失而复得的狂喜过后,另一个更深、更沉的恐惧,如乌云般压了上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那只完好的手,轻轻地、颤抖地抚摸着苗苗柔软的深棕色短发,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血沫。

“九艉呢?”他问,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祈求,“他……他怎么样了?”

白叔叔的嘱托、要坚强的承诺……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被冲得无影无踪。孩子那张刚刚努力平静下来的小脸,猛地一皱,他抬起头,那双肿得像核桃一样的浅棕色眼睛死死地看着辞穆,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紧接着,一声压抑不住的、凄厉的哭嚎从他小小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哇——爸爸——!”

那不是抽泣,不是呜咽,而是揉碎了所有恐惧和绝望的、最纯粹的哀鸣。

这一声哭嚎,如同一柄淬了冰的重锤,毫无征兆地击碎了辞穆心中最后的侥幸。

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苗苗撕心裂肺的哭声,白陆文在旁边的劝阻,都变成了遥远模糊的背景。辞穆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心脏停跳前那“咚”的一声闷响,随即,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从胸口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辆爆炸的车里,不,比那更痛苦,那一次是身体被撕裂,这一次,是他的灵魂被活生生掏空了。

他张着嘴,却无法吸入一丝空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的声响。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旋转,苗苗那张泪流满面的小脸在他视野里碎裂成无数光斑。

“嘀!嘀!嘀——!”

床头的心电监护仪陡然爆发出尖锐急促的警报声。

一直守在门边的小张脸色煞白,一个箭步冲到墙边,狠狠地拍下了紧急呼叫的按钮。

“医生!快来人!”

白陆文的脸色从未如此凝重,他大步上前,强行将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苗苗从辞穆身上抱开。孩子在他怀里拼命挣扎,伸着小手哭喊着“爸爸”,那声音听得人肝肠寸断。

病房门被猛地撞开,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群白大褂瞬间涌了进来。辞穆被医生和护士们团团包围,他的视线被那些晃动的身影彻底隔断,再也看不到那个小小的、哭泣的身影。他只觉得一只冰凉的氧气面罩扣在了自己脸上,有人在喊着他的名字,有人在给他注射着什么。

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他的世界,随着苗苗那一声哭嚎,彻底坍塌成了一片死寂的废墟。

病房门在身后重重关上,将那片混乱与死神的搏斗隔绝在外。走廊里惨白的灯光瞬间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苗苗在白陆文怀里不再挣扎,小小的身体像一片被暴雨打蔫的叶子,只剩下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抖。

白陆文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将孩子紧紧圈在怀中,一下、一下,用掌心笨拙而坚定地拍着他单薄的脊背。那规律的、沉稳的力道,是想把自己所有的镇定都传递过去。

良久,沉重的叹息从他胸腔溢出,带着无法对孩子言说的绝望。

“唉。”

他无法责怪这个孩子,九艉的死,对这个把他们当成全世界的小家伙来说,是天塌地陷。

怀里的小身体猛地一抽,似乎是被他这声叹息惊扰。苗苗把哭得红肿的脸从他肩窝里抬起来,声音被泪水和惊惧撕扯得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带着破碎的抽噎:“叔叔……辞穆爸爸……他也会死吗?”

白陆文他垂下眼,看着那双盛满了惊恐的眼睛,他知道,此刻任何虚假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收紧了抱着孩子的手臂,目光越过孩子的头顶,投向走廊尽头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眼神里的温情与悲伤瞬间被坚冰所取代。

“他不能死。”白陆文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还没报仇。苗苗,你听着,那些害了你们的人,他们没能一次性弄死你爸爸,现在……最害怕的人应该是他们。”

孩子怔怔地看着白陆文坚毅的侧脸,小小的脑袋似乎在努力消化这番话。

忽然,他低下头,湿漉漉的小手笨拙地伸进白陆文西装的胸前口袋里摸索着。白陆文一愣,随即感觉到那只小手掏出了几颗冰凉坚硬的小东西。苗苗摊开手掌,几颗在灯光下闪烁着凄美光泽的珍珠,静静地躺在他稚嫩的掌心,每一颗都像是凝固的眼泪。

“叔叔,”苗苗抬起头,那双刚刚还充满恐惧的眼睛里,此刻竟燃起了令人心惊的、属于兽性的的凶狠,“你可以用这些……帮我换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去干掉那些坏人吗?”

白陆文看着那些珍珠,又看着孩子那张本该天真烂漫,此刻却写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郑重与决绝的小脸,酸楚与惆怅涌上喉头。

“哦……小宝贝。”他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带着无尽的怜惜。他伸出手指,轻轻将孩子摊开的小手合拢,将那些沉甸甸的“武器”重新包裹起来,然后连同那只小拳头一起,温柔地塞回自己的口袋里。

“这些是你的宝贝,要收好。”他把孩子往怀里又揽了揽,下巴轻轻抵着他柔软的深棕色短发,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郑重,“报仇的事,是成年人的责任。叔叔有办法,你爸爸……他也会有办法。你现在,还是个宝宝,这些黑暗肮脏的事情,你不应该接触。”

走廊尽头的抢救室大门紧闭,那盏刺眼的红灯像一只不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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