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之界,奈何桥头,鬼差魂魄来来往往,有那跟着鬼差懵懂飘荡前行的,也有那被五花大绑拖着受罪的,更有那哭着放不下凡尘事频频回头,甚至一头扎入忘川中沉醉记忆的。
众生何止百态?生老病死,喜怒哀嗔,不过最形于色罢了,那些被压抑在灵魂深处的声音,聚集为奔腾向前的忘川吼叫,忘川之雄,不在幽冥,幽冥之怨,便在忘川。
陆理和陆昭一行分开,随着那跳入忘川的女鬼前行,监控着她,在空间里造出模拟鬼火监控器,带有寻人功能,让它自寻陆昭一行,待女鬼魂力大耗,被攻击快要淹没在忘川中时,陆理一把拉起她,扔进空间里。
正在撕咬她的魂魄也被带起,发现离开忘川,急忙松口松手,纵是地狱修罗场,待的时间久了,也成了他们的栖身之所,他们已经习惯身处忘川的争夺。
陆理看着脚下密密麻麻的魂魄,他们有些已经残缺记不清自己是谁,有些吞噬过多像是活下来的蛊王,他们哀嚎着,嚎自己,嚎他人,嚎叫世间为人知或者不为人知之鸣,他们随着忘川水流逝,陆理看向远处,放出另一簇鬼火,那鬼火深入忘川水中,吓得四周魂魄四散开来,太过明显,陆理关掉灯光,那些魂魄瞬间重聚,鬼火监控器随着忘川水流向前而去。
便先如此,容后再探。
陆理身入空间,只见那女鬼伤痕累累,满身血色,只有那双倔强的眼睛,依旧有神。
她看过来,看到陆理,有些防备,陆理并不在意,陆昭是魂魄,虽然她的情形比较复杂,但陆理还是很有些养鬼心得。
陆昭的东西都在,陆理翻出一些没用过的。
先给这女鬼送一身衣服,那女鬼能触碰到,有些怔怔地看向陆理,“你为何要救我?”
陆理想了想,“因为你不服。”
认命不做任何挣扎的绵羊,从骨子里臣服的伥鬼,陆理懒得和她们接触,待思想解放之际,她们自成异类,能想通自然好,想不通要么日后独自抱残守缺,要么伪装成被解放的模样直到完全解放或者“憋屈”死亡。
当然有此乱象,根源还在制度,封建男权社会中的女子,永远用不上自甘下贱这四个字,路都被堵死了,现代社会,大约倒是有可用之人。
所以把握时代大流,增加思想传播辐射度,才能救苍生,否则一个一个救过去,救了这个就误了那个,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呢?将自救能力广播世间,就算是撒下了无数种子,总会在百姓中生根发芽,直到生出参天大树,为世间遮风挡雨。
陆理看向目光和缓甚至隐有清泪的女鬼,和煦道,“你收拾收拾吧,我还有事。”
那女鬼闻言,十分迅速,不仅身上再无伤口,穿上了新衣,就连头发,都挽好一个髻,陆理有点震惊,她一笑,有些俏皮,“这伤口是留着吓唬那家人的。”
看着,也曾是个明媚的女子。
陆理点头,“是应该的。”
那女鬼突然忍不住哭起来,陆理没有再出声,她的事也不急,她既然模拟鬼火放了追踪监控器,此间事了再去找陆昭她们就是。
任由那女鬼发泄情绪,她哭了一会儿突然直直看向陆理,“应该的,什么是应该的?我早不明白,我活着的时候,已经足够难为,我那死鬼夫君,纳妾不够,还去偷,偷了不够,还去嫖,一朝他得脏病死了,我却得给他守着,等一块贞洁牌坊,从此日日夜夜守着那牌坊过日子,得个贞妇的名儿,求个烈女的传儿,我才二十出头,这辈子就一眼瞧到老了,我不甘心啊,神仙,我不甘心,我有**,有需求,我也需要男人伺候我,这有错吗?”
似乎为鬼为她卸下了最后一层伪装,不等陆理回答,她便笑道,“我还不给他面子吗?他什么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我寻的可是他兄弟,我还没妇德?转来转去也没转出他的窝儿,要是再怀个孩子,不就是给他过继个亲儿女?他们家还敢说我愧对他,我愧对他什么?我再见他,他得跪下给我磕个响头,我可没用他的长随,可没出去找象姑,我和他比起来,贞烈得不能再贞烈,他和我比起来,才是淫.荡到不能更淫.荡,他们细数我的罪名时,我只觉得好笑,那些明明应该是那个贱男人的罪名!”
她情绪激动,说完这话,又沁出血泪来,似乎怕吓到陆理,她低下头去,不再说话,陆理点点头,“不错,男子太过善妒,这可不是好事。”
那女鬼猛然抬头,陆理很认真地说,“若他三妻四妾,你便可三夫四宠,最好后院一分为二,一边藏他的娇,一边纳你的宠,只能找他兄弟,确实选择面太小。”
只是两方权势相当,才有可能,而这种可能性,在这个时代不存在。
那女鬼眼睛一亮,看向陆理的眼神十分惊喜,血泪顿时消失不见,转而态度和缓叹道,“选择面确实太小,不是兄就是弟,说我淫.秽后宅,还不是他们不放我出去?哎,活着不如意,受尽屈辱丢了命,我便盼着死了以后,能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可才吓几个人?那鬼差便来了,五花大绑,我一路听着,这死了还是一样,倒不如跳进这忘川求个清净。”
她那时万念俱灰,不愿受幽冥评判,他们凭什么评判她?她自出生认清性别那一刻起,便被评判至死,而那些评判,在她看来,都是狗屁,如今死了,竟然还需再受相同的评判?从此生生死死,不得解脱。
若如此,她情愿消散于天地间,只是如今绝境中突现光亮,“如今看来,忘川中能得生。”
她目光清亮地看向陆理,“您是神仙,亦是女身,这地上地下,早无女子立锥之地,那些男人,总说什么官场辛劳,我愿受那份辛劳,后院里养上七八个男宠,每日里想的就是怎么讨我欢心,他们的世界里只有我,我却自有广阔天地,后院,不过发泄性.欲的地方罢了,性.欲,不过是众多**中最不值一提的玩意罢了,若被允许拥有权利**,我看不上他们兄弟中任何一人,若可为官为相,我万死不愿困后宅半步。”
她挺直脊梁,直直跪下,“恩人,我确实不服,我只感觉胸中一股气横冲直撞,没有出口,您既看出我不服,还愿救我,不知可否给我指条明路,纵刀山火海,不敌我心中一丝悲愤。”
陆理扶起她,“我闻你言,颇有学识见地,你可是读过书?”
那女鬼点头,“我祖父乃致仕前相,他和祖母一生一世只他们二人,幼时,我和兄弟们一起随祖父读书,后来祖父不愿再带我,说这于我而言,并非幸事,我祖母却不许。”
她有些委屈,“祖母摸着我的头告诉我,哪怕痛苦,也要清醒,如此,才能抓住任何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女子的机会不多,每一次都要抓得牢牢的,若是失败,则不必萦怀,我那时不懂,如今却明白了。”
儿时的记忆在后宅的消磨中逐渐退化为尖锐的恨意,她曾窥得广阔天地间的一角,后来,却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中,她抬头看天,就连那天都变得和后宅一样可恶,她低头看地,就连那地都变得和后宅一样阴森,可恶阴森的天地间,她被迫画地为牢,称为夫人,实则囚徒。
她最讨厌别人称呼她夫人,她没有自己的姓,自己的名,自己的成就,只是挂在那个不成器夫君名字旁边的一个魏氏,可那人,不胜她远矣。
听着家里很是通透,怎会流落到这个地步,那女鬼似乎知道陆理的疑问,曾经的那些痛苦,回忆不过几句话,她叹道,“后来祖父祖母去世,我父亲早逝,母亲随父亲而去,这户人家已是我靠祖父祖母早年口头约定才能攀到的人家,只是我家道中落,他们便换了人,只给个浪荡子,两边瞒着,直到我入了洞房才算知晓。”
那偷情的对象不会是原来的人选吧,这女鬼可不像纵无情不能休的人,陆理留下疑问,没问这样的**话题,那女子道出名字,“恩人,我名魏瑜琬,您刚才言有事,不想被我拖累这许久,瑜琬实在是无处话心事,今日您一句‘应该的’,纵是祖父祖母在时,也不曾听闻……您……可是同样对此世间有不满之意?若天翻地覆就在眼前,不知我可否有幸,效犬马之劳?虽我此时一无所长,但脑子还算好用,曾经父弟,后来夫兄,都曾得我指点,避开祸事,祖父常言,魏家若我为男子,可避衰败矣。”
她说得骄傲,却带出浓浓的无奈,同样因她是女子之故,所以聪慧无用。
一个“若”字,隔开的是魏家主和旁家妇的区别,而这天地悬隔,仅因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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