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少微知道陆剑铮其实不是在问具体的演法,毕竟他是有师父的,这方面的疑问他完全可以去找白千声请教。他来找言少微,想要解决的,更多是心理层面的问题。
言少微想了想,决定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验派”的办法来切入这个问题。
她首先就要让陆剑铮了解角色的内心世界,了解人物的动机。
“我给你讲讲刘善的人物小传吧。”
“人物小传?”陆剑铮面露疑惑。
言少微点点头:“一部戏太短,是没有办法面面俱到地将人物的故事全都交代清楚的。”
言少微解释了一下人物小传是什么,就开始讲起刘善的故事。
她从刘善穿越前讲起,讲到刘善穿越后,从最开始的兴奋与无措,到最后整个人又是如何融入封建社会,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封建帝王,这期间他经历了什么,内心又是如何变化的。
这一次,言少微并没有注重讲故事的技巧,反而在讲述的过程中,不断引导陆剑铮站在刘善的角度去进行思考,让他去感受一个现代人变成封建帝王的心路历程。
之后,她又努力回想之前表演课上老师是怎么启发他们的,借此帮助陆剑铮将角色内心的认知借由神态动作表现出来。
这个时候的陆剑铮就不再提增加角色动作的事情了,他已经体会到一个封建帝王要如何通过帝王威仪来彰显权力感了。
言少微又跟他一起想了几个幅度不大,但是能表现角色内心的小动作,陪着他练习了一会儿。
这种事情,她穿越前跟同学排练的时候做得多了,倒是驾轻就熟。然而陆剑铮心里却是震撼不已。
他从小跟在白千声身边学戏,白千声是当时当令的红伶,可以说陆剑铮得到的是最好的粤剧学习资源。可是学戏的过程当中,白千声更多的是让他自己揣摩、模仿。
白千声曾经规定他,自己的每一场戏,他都得站在虎度门边看。白千声或者说这个时候的大佬倌都认为,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这样的教学方式,导致很多时候大家都是稀里糊涂地生硬模仿,能领悟多少就看悟性了。
但是现在,言少微却用了一种陆剑铮闻所未闻的方式,迅速而直接地带给他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来找言少微前,内心深处那一点点对于新戏的忐忑,早已烟消云散。现在,他对他们这个新戏充满了信心。
“其实你懂这么多,有没有想过上台试试?”陆剑铮忽然问道。
适才言少微给他示范动作的时候,那活脱脱就是个威严的皇帝。他觉得如果言少微上台,未必会比谁差。
“表演我兴趣不大,”言少微笑着说,“我还是更喜欢创造故事。”
陆剑铮就觉得,自己捡回来的这个小兄弟,也许是个天生的开戏师爷。
“你继续练你的啊,我还有点儿事儿先走了。”言少微说着就往抄写室去了,她还要趁现在没事,赶紧去写狗娃的故事。
冯望舒上次交稿回来后,跟她说了,以后要固定周五交稿。
这些日子,言少微忙到根本没有时间看报纸,所以她还不知道,随着狗娃的故事火起来,《天星日报》眼下的销量也持续攀升,最近每日的销量已经突破一万份了!
维岛上,有无数的人都在牵挂着狗娃的命运。
一个中学校中的一间教室里,几个学生正围在一起,看着今日的《天星日报》。
旁边还有人等着他们看完了,自己好把报纸拿过来看。
有等不及的,已经在催问剧情了:“狗娃今日如何了?可讨到吃的了?”
“今日狗娃应该不会饿肚子了,”一个女生已经看完了,她退出来,给别的同学让出位置,“有人帮助了她。”
那个催问剧情的同学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另外一个看完小说的女生接口说:“我看不是什么好事,那个人像是道上混的,怕是没安好心。”
此话一说,那些还没看今日连载的同学,一颗心又揪了起来。
学生仔们看到的只是宿云微写在明面上的东西,一些有识之士能看到的却是现象背后扭曲黑暗的现实。
“今日宿云微写到帮派了。之前他还写过差佬有多黑。我就知道,这个宿云微并不是在写一个乞儿,他想要借这个乞儿的眼睛,让读者看看现实的荒谬。”中环一间咖啡室中,一个穿着干练的女士放下了手中的报纸说道。
坐在她对面的一个中年男士,深深叹了口气:“想不到啊,维岛区区一个弹丸之地,竟也有这么多的乱象。”
干练的女士用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依我看,这本书不该叫《乞儿狗娃》,该叫《二十世纪之维岛现形记》。你还别说,这个宿云微写得是真好。”
……
就在嘤其鸣如火如荼地排练新戏的时候,报纸《本岛大戏》上出现了一条新闻,说嘤其鸣文武生白冰河过档到满庭春,要推出首本大戏,欢迎观众莅临参观。
而这条新闻旁边就有挂着嘤其鸣新戏即将上演,由白千声的徒弟陆剑铮担纲主演的一则讯息。
两条新闻直接放到一起,显然是报纸想要制造一种针锋相对的氛围。
果然,新闻刚出来,立即就有戏迷留意到了这个情况。
“喂,听说了吗?嘤其鸣和满庭春打擂台咯!”
“他们一向都互相抢风头的啦!”
“不是喔,最近白千声是真不大行了,戏牌挂的都是他徒弟的名字了。”
“白千声的徒弟?行不行的啊?”
“我之前路过满庭春也看到了,满庭春的戏牌挂的是白千声的侄仔。岂不是自己友打自己友?这是什么情况?”
“我听满庭春那边的人讲,白冰河才是深得白千声的真传,陆剑铮嫉妒人家,就把人家挤兑走了。程云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才让白冰河出来同陆剑铮打擂台的。”
“搞什么呀?自己侄仔都能赶走?这个白千声嗓子不行了,脑子也坏掉了吗?”
“就是咯,白冰河的水准肯定不错,要不然满庭春又怎么可能收留老对头的侄仔?”
“照你这么说,那这个擂台岂不是白冰河赢定了?”
“当然啦!你等着看吧!”
满庭春的后台,也在讨论打擂台的事情。
“喂,冰河!今晚就要上台了,有没有信心啦?”化妆间里,程云笙正在让程和风给他念报纸,他自己是不认识字的,此时看到白冰河走进后台,便扬声问道。
白冰河见是自己新老板问,一扬眉毛,面带骄傲:“我就是闭着眼睛唱,都比陆剑铮唱得好。”
程和风笑着说:“那个陆剑铮最擅长的是武戏,现在他两个肩膀都伤了,白蜡杆都挥不动!拿什么跟冰河比?”
有后台其他演员跟着捧了一句:“现在嘤其鸣算是完了。白千声一张票都卖不出去了,更何况他的徒弟。”
他这说法当然是夸张的,白千声就算最近状态下滑,好歹群众基础摆在那里,不至于一张票都卖不出去。
但是在满庭春,没有人会计较这些细节。毕竟现在,他们的班头和坐舱已经想要提前开香槟庆祝了。
“还有他们那个新戏的名字也古古怪怪的,什么叫《穿成刘阿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戏!”
他们今夜的新戏叫做《祭诸葛》,一听这名字就有底蕴啦!
同题材可不是什么巧合,是他们打听了嘤其鸣这次是演刘禅的故事,所以故意让开戏师爷写的这个戏。
刘禅的故事,想想也知道,肯定是讲他荒淫亡国,乐不思蜀的故事。
他们就不同了,讲的是诸葛丞相为了大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是他唯一的血脉也是为国捐躯而死。
光是立意,就绝对碾压嘤其鸣!
到时候绝对赚足观众眼泪!等到观众的情绪被丞相之死挑起来,再看到嘤其鸣居然演刘禅吃喝玩乐,哼哼,嘤其鸣还不被骂死?
有个艺人提道:“听说写戏的不是杜临溪,而是个新人。叫、叫什么言什么的,总之名不见经传啦!”
“哦,言少微,我知道他,”白冰河说,“嘤其鸣的抄曲师傅。是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没写过戏的。”
程云笙诧异了:“不是吧,白千声现在是混到这个地步了?连合作多年的开戏师爷都不给他写戏了,要去找个新人写戏?”
有人附和:“抄曲师傅哪里能写戏?离谱嘛!”
“我看他们这是走投无路,死马当活马医了。”
“今次咱们还不压嘤其鸣一头?”程云笙面上难掩得意之色,“我跟白千声斗了一辈子,现在也算是有了结果了。冰河,以后看你的了。”
“放心啦!程叔!”白冰河的眸光中闪着精光。
他就是要让他叔父看看,他才是唱得最好的,他要让他叔父后悔!哪怕把嘤其鸣挤兑垮了,他也在所不惜!
程云笙招呼自己女儿:“你继续给我读报啦!看看狗娃今日如何了?”他最近迷上了这个故事,那个朝不保夕的小乞儿简直勾动他的愁肠。
“哦,我看看,”程和风拿起报纸开始念,“今日讲到狗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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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言编说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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