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承业的到来让几乎所有的冽光星人都激动起来。
唐迂玖可以感受到。
跪在地上被唐迂玖形容“像极光溜溜的烧鸡”的他们眼里的光污浊而沉重，透露出一股让唐迂玖倍感压抑的气息。
那眼神……
唐迂玖难以形容。
就好像他们所有生存的意义都是为了在可能永远等不到某一刻为高高在上的“神”奉献一样。
就好像……
他们生来就是为了证明神的“仁慈”、神的“大方”、神的“全能”。
要是唐迂玖看过x教传教现场，那她一定能清晰地描述出自己的想法。
在他们眼里，唐迂玖看不见任何可以称得上“自我”的意志。
他们像是一头头肉猪，活着所有的意义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吃点，骨头被送进吞食者嘴里时更好嚼点。
当唐迂玖环视过在毛承业身前那一片跪地的冽光星人时，她突然发现一个残忍的事实：
除去喊“主人”的成年小胡，他似乎是真心为吞食者文明所臣服，其他的冽光星人，他们可能并不知道他们嘴里喊的“神明大人”是什么意思。
因为唐迂玖细看，那双缩在他们像极囊肿的眼带里的不甚清醒的眼睛，是如此浑浑噩噩。
唐迂玖在瞬间想到了“猪”，想到了“羊”，想到一系列家畜，它们都是在主人到来喂饭时会“哼哼”的动物。
这些冽光星“精灵”就像家畜一样，他们甚至不理解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知道以祈求的姿态对毛承业俯首就能得到平安和食粮。
他们已经忘了，粮食可以自己种，水可以自己引，猎物可以自己打这一回事。
他们甚至不会使用一切文明肇始的“工具”。
……他们已经不能被称为「文明」了。
没了语言文字，没了自己的文化，没了自己的家……
这是非常令人感到恐惧的一件事。
唐迂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亲眼目睹了长相和自己种群有两三分相似的一个种族沦落成为“肉猪”。
要不是她现在混在机器人大队里不能出岔子暴露自己，她就要俯身将所有上涌的情绪一同呕出去了。
……好恶心。
另一边，毛承业一脚踢开靠在他裤腿的“一只”冽光星精灵的脊椎上，那只猫形精灵碰到「灵霆灵感」公司负责人制服的衣角，还来不及避开，就被毛承业专业地一击致命，被吞食者终年饲养喂足软骨剂的她背部被踹破一个大洞，大团大团满满脂肪混合血污，血洞大开，红的黄的流在地上。
眨个眼的时间，唐迂玖还没回过神场上就多了一个死人。
「灵霆灵感」公司负责人嫌恶皱眉不想踩冽光星精灵滚过的土地。
唐迂玖僵硬地扭头看了看和刚刚死去尸体还热乎的猫形冽光星精灵同族的精灵，他们太胖了，依旧趴在地上起不来，哼哧哼哧大喘气，鼓风箱一样的肺发出哀鸣，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但他们始终没有半点在意刚刚死去的同族猫形精灵。
哪怕现在尸体都还呈在他们脸上，流着相同的血。
唐迂玖更想呕了。
毛承业退后，不再和那些挤挤攘攘像猪一样拱住他大腿的精灵计较，皱眉喊身后的机器人：“就这个了，收拾干净，把这只带上，还有把畜牲赶回去别放出来，全挤在这里给谁看啊！”
机器人小队开始行动，动作迅捷，混在其中的唐迂玖一边不动声色地摸鱼，一边用场域混杂光线让众人无视自己。
一群肉球被赶猪一样赶回小窝，毛承业和「灵霆灵感」公司负责人看完养殖场，一同往文明球内的监控中心走去。
猫形精灵的尸体凄惨地被两个铁钩挂起端到监控中心，在「灵霆灵感」公司负责人的示意下，身边的助理打开空间钮，从里面拿出一个一个黑盒，装载不知名物件的黑盒磁浮半空，如同环绕太阳的星球般按顺序周转，最终组成一个高大复杂的机器。
灰发带着护目镜的助理做完一切，冲毛承业点头。
毛承业吞了口唾沫，哽咽唾沫的声音清晰而明显，他望着那台神秘的机器，竟然莫名胆颤。
“扔进去。”毛承业道。
三两个机器人抬着猫形精灵的尸体装入长三米、宽一米的黑盒，黑盒底部漫出蓝色修复液，浸泡在蓝悠悠液体中的猫形精灵惨败的脸透过水光去看格外可怖。
尸体被放入修复液中修复液就开始了作用，在难以看清的微观世界，无数血污被活性菌拉扯进食，细小分子游离在活性菌的细胞质中，一个个细菌仿佛一个生物加工厂般井井有序地开展自己的工作。
作为机器人小队的一员，唐迂玖成功混入抬尸体大队中，她一边用余光偷看液体中浸泡的尸体，一边心惊，这尸体是不是“活”了？！
这个“活”不是指尸体突然动了，也不是指猫形精灵又复活了。
而是尸体被浸泡到蓝色液体后表面在蓝色液体的作用下形成的银亮的修护膜，如同丝丝缕缕海藻般在尸体表面不安地颤动。
——看上去就像尸体“活”了，还在吐泡泡一样。
助理按下按钮将黑盒关闭，已经死去的猫形精灵的面孔渐渐消失，却无法逃离般死死印刻在唐迂玖脑海。
唐迂玖差点被恐怖谷效应迎面痛击送走，她绷住面瘫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和「灵霆灵感」公司负责人擦肩而过，走回机器人队伍中。
「灵霆灵感」公司负责人完全没想到会有人胆子这么大，他抬起右手，手指划过出现在他面前的光学屏幕，目不转睛地望着屏幕上进度逐渐填满的长方形条框，过了好一会儿，连毛承业脑门上都不安地溢出汗水，他才满意地勾起唇：“可以了，继续保持你们饲养冽光星人的模式，上一批出来的冽光星人太过愚钝灵魂质量都不好了，这次你们修改培养条件养了多久？”
毛承业小心翼翼回道：“一个半月。”
「灵霆灵感」公司负责人点点头：“嗯，不错，数据有明显进步。”
他看着在屏幕上显示的数据头都没回对毛承业道：“不过冽光星人的灵魂太浅薄了，质量不高，我们合作的重点还在「食会圣典」收割的那批，你走好流程，到时候I区照常陷入封锁管理模式，吞食者喝大情绪到达最高点后我们就可以进行交接。”
「灵霆灵感」公司负责人收起终端，打了个哈欠，懒散地冲毛承业点头，似有事着急离开：“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毛承业赶忙道：“我送您。”
「灵霆灵感」公司负责人摆摆手：“不了，我一个人走。”
在毛承业看不到的地方，到现在都没有名字的「灵霆灵感」公司负责人眯眼笑。
当然要一个人走，否则他怎么半路晃去「第一科学院」使团那里？
身为大公司的企业任务负责人，他对事情发展变化可是一等一的敏锐。
他自然知道「第一科学院」和甜蜜星首席科学家杜谦的纠缠，现在杜谦“死了”，「第一科学院」肯定去找杜谦遗留的残稿，这事虽说跟他没关系，但那么珍贵的实验稿谁拿到谁赚，他不否认自己有掺一手搅浑水的心思。
「灵霆灵感」公司负责人走得迅速，毛承业目送大客户地离开，几乎是人影刚消失在他眼前他就知道松了口气。
太好了。
他情不自禁地感慨，汗涔涔的笑容越咧越大。
解决了和「灵霆灵感」公司合作的事情，毛承业才有时间舒缓心跳。
这段时间，无论是「升通企业」继承人争夺还是企业内部分歧的变迁都搞得他头疼万分。
为了得到他现在的位子，毛承业不可避免地付出点把柄在一些人手上。
和「灵霆灵感」公司的合作就是解决掉这些把柄的最好机会。
毛承业忍不住想笑。
干完这一票，「灵霆灵感」公司保证过涤书文明将会派人来对吞食者文明进行收编，对毛承业来说，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门迎接高级文明来客的光临。
至于涤书文明收编吞食者文明后会发生什么，毛承业只知道自己的待遇不会差。
那就够了。
为了庆贺自己的成功，毛承业决定去养殖区选一只冽光星人宰来尝尝美味。
他步伐轻快地走向冽光星人的聚集地，目光在一众肉球中梭寻，如同挑选食材般细细品鉴。
小胡走了上来，依旧是断臂的形象，但他仅剩的一只手臂上好像系着根绳子，远远地拖在地上拉扯着什么，声音窸窸窣窣一片。
唐迂玖没有抬头去看，那样动作幅度太大了，容易引起怀疑。
她只是静静地等待小胡靠近，然后熟练地跪在地上，对毛承业喊出“主人”。
小胡拉了拉绳子，用一种狂热痴迷、仿佛在面见崇高的语气喊道：“主人，请享用！”
看来毛承业来这里吃“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反正小胡怎么会这么熟练地献上食物。
唐迂玖在心底吐槽，她装作机器人在识别毛承业高兴的声纹的模样，飞快地抬头，将小胡手上牵着的那东西扫入眼中，又猛地低下头，动作快到没人看清。
她瞳孔一缩。
那是一只还带着未褪去狐狸特征的肥胖精灵，他……它重得像肉山，臂如白色的藕段，腿像注水后淹巴巴的球棒，脸蛋鼓起像个气球，长着一副和小胡颇为相似的眉眼。
它已经死了，脖子上还流着一点血迹，尸体疑似被放血过，面容苍白毫无血色，唐迂玖被文明书加强过的强悍记忆力告诉她，那尸体无知无觉的痴呆的脸上，其主人还在死不瞑目地睁眼注视在场所有人。
唐迂玖脑内轰隆作响，想到那张和小胡极为相似但更稚嫩的面孔，她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却又足够令她作呕的想法：
那是小胡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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