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来嘛,来嘛。”
烟柳繁华之地,迎春楼楼上春来。
超级魔人一路走来。
妖冶的女子长袖起舞,翩翩舞姿一一如花瓣般绽开,尽头却是一位鹤发童颜,红衣白发的俊俏儿郎。
“公子再饮一杯嘛。”
五个打扮艳丽的女子围着无敌道人。
一人端酒,一人倒酒,一人端着水果,左右两人捶腿。
靡靡之音不绝,舞姬逐渐退去。
无敌道人手指轻敲檀木扶手,喉结滚动。
“兄长,数年未见,别来无恙。”
超级魔人道:“这在人间,你之行径,是为堕落。”
无敌道人向端酒的女子点头:“你去。”
端着酒盏的女子得了授意,一扭一扭地走到超级魔人身前。
硕大的牡丹花别在后脑勺,翘眯眯的狐狸眼含着笑意,声音却是发着颤:“公子,求求你,请吧。”
超级魔人道:“何意?”
无敌道人道:“兄长也有一半人族血脉,何不与我一同朝生暮死?”
超级魔人迟迟未答。
“兄长,不喜欢?”
无敌道人挥手,瞬间,超级魔人身旁女子的血肉被撕成了碎片,血红的骨架还维持着端酒的姿势。
艳放的牡丹落在超级魔人脚下。
超级魔人道:“你怎可如此弑杀!”
“兄长不知,杀生,才能让我冷静,鲜血,才能让我正常,所有人都抛弃了我,母亲,父亲,外祖父,外祖母,就连兄长你也躲着我。”无敌道人推开围着的舞姬,一步一步,脚踩鲜血。
黑衣少年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兄长想过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无敌道人按着黑衣少年的脖颈,踮起脚,送上额头,皮肤的相贴的瞬间,画面也传送到对方的脑海。
当年,凤潇潇跳崖自尽。
姗姗来迟的凤粼夫妇追悔莫及。
他们原本看不上出神小门小户从魔宫逃出修炼葵花宝典的龙傲天,本想借魔君之手铲除龙傲天,将女儿接回继承本宗。
谁料,一念之差,天人永隔。
“这些都是逼死你父母的邪祟。拿起你的剑,然后,杀了他们。”
年幼的少年握着比他还要高的剑,手指缠着白布,挥舞间,随风摇曳。
剑入□□,是如此的柔软,如此轻易便夺去一个生命。
无敌道人扯开遮眼的黑布,数十名魔族异类倒在血泊之中。
隔着血海,凤粼面无表情道:“回来吧。”
原本空旷的地面覆盖数不清的残肢断臂,少年走的费劲,倏然,小腿如被扎入铁片。
“啊——”
魔族残躯只剩下上半身的躯体和头,却死死咬住他的脚脖。
瞬间,无敌道人脸上溅上鲜血。
凤粼挥剑,“对敌人不能留情。这是教训。”
傍晚,夕阳残照,拉长了祖孙两人的身影。
无敌道人的手还在发抖:“孙儿知道了。”
“去找你的祖母吧,她派人为你准备了沐浴。”
无敌道人僵硬地点了点头,木偶人一般,走向院落深处。
“你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怎么可以有喉结。”
铜镜中,女人正为他梳妆,青涩的少年还处于雌雄莫辩的年纪,身上却着一袭红色的纱裙,远远看着,不像祖孙,更似母女。
女人掐住他的脖子,想将凸起按回去。
“咳咳咳……”无敌道人费劲地掰开外祖母的手指,伏在案上喘气。
“女儿,女儿,别走。是母亲不好,不要离开母亲好不好。”
屋外,六指小甲道:“夫人每天都让小主人穿少主小时候的衣服。你说,夫人是不是……”
小乙道:“哎,小主人真是可怜,父母双亡,老爷每天天不亮就监督着修炼,修炼完还要去夫人那里受折磨。”
无敌道人踉跄着从凤夫人的房间出来。
小甲忙上去扶着他,“啊……主人你脖子上,要去告诉老爷请大夫来吗?”
“不必,扶我回去。”
门关上的瞬间,无敌道人失去力气般跪在地上,用内力撕碎了身上的纱裙,只剩下洁白如雪的里衣。
窗未关紧,冷风扑朔着木窗。
细雪拼命挤入房内。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梅花拂过他的膝头。
无敌道人打开窗户,墙角一株梅在静静的雪中悄然开放。
“主人,主人,别受凉了。”
小甲突然从窗户下面钻出来,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鸡汤。
“趁热喝吧,暖暖身子。”
无敌道人道:“这是从哪里来的。宗门里过午不食。”
小乙道:“主人别管啦,你还小,怎么可以和那些成年的修士比呢。”
“我还小……”
小甲道:“我像主人这么大的时候还做在阿娘的腿上呢。”
小乙警告道:“小甲。”
怕惹到小主人伤心事,小乙连忙道:“后山好多野鸡,我和小甲有空便去打野鸡,红烧,清蒸,炖汤,都好好吃。小甲右手有六只手指,抓起鸡来比我效率高了好多!”
小甲道:“主人,你还在长身体,我们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你的肚子在叫,我们才不会吃独食,快吃了吧。”
无敌道人道:“多谢。”
入手的温暖,从手掌蔓延至心底。
小甲道:“不用谢,不用谢,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无敌道人喃喃道:“朋友……”
小乙道:“主人,小甲一时口快啦,主人是什么身份……”
无敌道人道:“朋友是什么?”
“是……”小甲认真地想了想,道:“就是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人啦!”
无敌道人问道:“那我们算朋友吗?”
小乙道:“这就要看主人啦。”
小甲道:“只要主人愿意,我们可以永远偷偷打野鸡给主人,这样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无敌道人蒙上双眼。
手上挥洒的剑意愈发流畅。
杀人,是一个修士,一个江湖人的必修课。
这样的课,自他来凤羽宗,日日经授。
从只能搬起长剑一角的稚子,到举起长剑,再到手上生满老茧。
从五岁祖父握着他的手刺入邪祟的心脏,到八岁战胜斩杀第一个魔族,再到十五岁一人斩杀数十邪祟。
无敌道人用了整整十二年。
这日,那邪祟身上的梅香让他有一时的迟疑,露出了死门。
“快,下手啊,杀了他们。”
“快,再不下手,他们会杀了你!”
外祖父呵斥道。
“主……”
邪祟嘶哑的声音,像是被拔出舌头一般。
无敌道人平时果决的动作,此刻却如灌铅般沉重。
无敌道人像是感知到什么,无奈无奈无奈,只犹豫刹那,邪祟人头落地。
无敌道人扯开覆眼的黑色绸布,入眼确实是邪祟如山麓般粗糙的残肢。
无眠夜,未点灯,屋外大雪狂风呼啸。
无敌道人紧紧抱住自己,缩在棉被下。
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
他的朋友们还未出现。
无敌道人推开窗户,一声诧异,一夜之间梅花尽数飘零。
满地落英,不见故人影。
“宗主,已经打听到《葵花宝典》的线索,此书是魔族第一邪书,练就十层,可天下无敌,只是若练此功,必先自宫。当年龙大……傲天,只练到九层,故败在魔君手下。”
凤粼道:“嗯,我知晓了。”
夫人突然出声:“老爷,老爷,最近女儿怎么越来越陌生啦,声音也粗,喉结凸起,女儿是不是生病了,老爷,你一定要救救女儿啊……”
透过窗户的小孔,无敌道人看到外祖母手握着外祖父的手臂,来回晃悠,言行举止,像小孩子,说出的话却格外残忍,“反正,最后总要练那个邪功夫,不如现在就……这样女儿就可以永远陪着我们啦。”
宗门的老大夫也道:“愈大,受的苦,愈多。”
凤粼来回走了几步,似沉思,似犹豫,最后对立在一旁的侍卫道:“把少爷喊过来。”
喊他过去。
过去做什么……
无敌道人脑子里回荡着“若练此功,必先自宫”八个血淋淋的大字。
无敌道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踩在雪上发出声音。
侍卫开门的动作一顿:“少爷?”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好似,做了一场噩梦。
“少爷,快来,今年的梅花开了。”
“一个高手,最忌讳的就是动情。一旦动情,就有了牵挂,一旦动情,就有了忌讳。他的剑便不会纯粹如一。”
“吾孙,吾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能为你的母亲报仇。”
“女儿,我的女儿啊——”
“你,就是我那短命的女儿。”
“吾儿,一定要为娘与你父亲报仇啊!”
无敌道人修养了整整半年。
他曾偷偷回到练剑的密室,“尸体都去哪了?”
他问守着密室的老仆。
老仆停下咋扫的动作,擦了擦手:“是少爷啊,老爷吩咐,都运去乱葬岗了。”
“乱葬岗……”
他翻了一夜乱葬岗,尸体堆积如山,只能一一挂在树林中,一一辨认。
临近破晓。
角落不起眼的石头后。
六指的尸体几乎化作白骨,“啊……果真是你们……”
“后山好多野鸡,我和小甲有空便去打野鸡,红烧,清蒸,炖汤,都好好吃。小甲右手有六只手指,抓起鸡来比我效率高了好多!”
那十二年,在他刀下死去的魔族何其多。
真的都是魔族吗?
他头重脚轻地回到密室入口。
凤粼的贴身仆人早就等着他。
“祖父呢?”
“老爷稍后就到,老爷吩咐了,今日的邪祟少年务必尽力,老爷不会再出手了。请少年蒙上眼吧。”
苍白的手碰到冰凉的绸布。
无敌道人进入黑暗的密室,脚步轻浮,离得还远,便听到邪祟低沉的嘶吼。
邪祟可在黑暗之中视物,人却不能,构造的差异,使人族久居邪祟之下。
这般训练,听声辨位,即使在恶劣的情况,依旧可以一剑封喉。
血,又是温热的血。
抚平了他的狂躁。
剑入胸腹,最后一个邪祟倒地,密室突然一亮。
一阵风,吹落了无敌道人的覆眼黑绸。
“少爷,一切都结束了。”
凤粼的尸体跪在他的面前。
身后,凤家一家数十口人,尽数斩于无敌道人剑下。
凤羽宗,自此尽数消失于修仙界。
这一年,他二十岁,二十岁的孤家寡人。
老仆道:“老爷知晓对不住少年,将最后一次试炼,当做送给少年的成年礼。”
“这个盒子是龙大侠留给少爷的,只有龙大侠的后代才能打开。”
“少爷,这里面应有那本书的线索。”
无名客栈数十日,他忙于寻找父亲所留墓中奇书的踪迹。
窗边,黑衣少年常常将目光不经意放在他的身上。
十日不断地等在客栈,十日不断地偶遇他。
直到那日,黑衣少年喝了酒,胆子似乎大了很多,拦住他的去路。
“道友,要一起喝酒吗?”
那一刻,他第一个想法居然不是拒绝。
或许是少年身上若有若无的梅香并不讨厌,或许突然想起与小甲的对话。
“什么是朋友?”
“朋友就是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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