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苏媱缓缓移开目光,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医童。
两人蓦然对视,医童的脸顿时不自主地红了起来。
霁薇并未在意他二人的异样,依旧如常般托起苏媱的肩膀,将她揽进自己怀中。
“她方才刚醒,我先喂她吃药,还请小师父转告一声,让大夫来为她诊诊脉。”
医童含蓄应道:“这是自然。”
话落,他状似逃离,状似羞怯地迈起碎步跑出了里堂。
屋内复又变得安静,霁薇将药碗端在手中,指尖捏着汤勺,小心翼翼地吹了吹。
汤药苦味浓烈,饶是只闻一息,便令霁薇的腮帮子不由得泛起酸意。
她默默用灵力封住自己的嗅觉,正欲抬手喂药时,却倏而顿了一瞬。
苏媱目露不解地向她眨了眨眼。
霁薇犹疑片刻,才道:“这药有些苦,你定是喝不下去,要不要我帮你把味觉和嗅觉封住?”
闻言,苏媱看向她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新奇探究之意。
见她轻轻点了点头,霁薇唇角一勾,旋即抬指不轻不重地点在了苏媱的穴位上。
只眨眼的功夫,方才还萦绕在鼻尖的苦涩霎时消散。汤药喂到唇角,苏媱试探地张了张嘴,药水入喉,除却感到一抹温热的暖流之外,再无其他。
她倚在霁薇怀中一口一口地抿着药,原本僵直的身体也不受掌控地慢慢松懈下来。
“听他们说你姓苏,单名一个媱字,那我也随他们唤你一声苏姑娘吧。”
一碗浓药见底,霁薇用绢帕擦拭着苏媱的唇角,从一旁的木桌上捏起一颗蜜饯喂她吃下,随后便解了她封住的穴位。
味觉一朝恢复,甜滋滋地蜜饯在口中化开。
恰而这时,被药味浸染全身的大夫走进来为她把脉。
“再过一月,苏姑娘身上的伤便能彻底恢复。”
话锋一转,却见他又道:“只是左小腿腿骨断裂,往后行走怕是难以如往常般轻快了。”
苏媱听后,眸光俱是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日后咱们慢慢走就是了。”霁薇莞尔开口,掌心柔柔地抚了抚她的肩膀。
大夫也宽慰道:“霁姑娘说得对。眼下苏姑娘刚醒,还是多加休憩为好。”
眼见霁薇将自己安顿好后要走,苏媱虽不能动,但反应极快地抓住了拂过手指的一截衣角。
霁薇旋即回过身,面色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苏媱的目光向下移了移。
得她示意,霁薇立马明白过来。她将掌心放在苏媱的指尖下方,强忍着痒意,仔细辨认她未能说出口的话。
“谢谢你,姑娘。”
霁薇心间一软,抬手轻拍她的肩膀,温声道:“你好生休息。放心,我会一直在这里。”
闻听此言,苏媱轻轻舒了口气,目送跟在大夫身后的霁薇,直到木门轻阖,脚步声逐渐远去。
这些时日以来,霁薇左右在这镇上闲来无事,便在医馆做起了义工,帮衬着打打下手。
时间转瞬即逝,苏媱身体逐渐大好,只不过一连卧床两月,全身的筋骨宛如生锈般难以舒展。
尤其是她尾骨断裂的左腿,每走一步,左脚便不由自主地歪斜一下,进而牵动整个身体失去平衡,歪斜着摔倒在地。
霁薇见她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因走路添了新伤,心下不忍,便为她买来一根拐杖,每日亲自教引着她如何用力,如何保持平衡。
“霁姑娘,真是辛苦你了。”
彼时,两人在后院已经走了大半个时辰。霁薇看苏媱已是满头大汗,便领她坐在院中摆放的木凳上休憩片刻。
随着身体康复,苏媱失声许久的嗓音也慢慢找了回来。
她的声音宛如黄莺出谷,妙音清脆,哪怕只是平淡地说话,不带丝毫特殊情绪,落在旁人耳中,也像是银铃在笑,格外悦耳。
“哪里的话。我如今也算是这医馆里的,照顾自家病人,哪里用得着谢。”霁薇打趣笑道。
苏媱眉眼一羞,连忙垂下眼睫,手腕柔柔地抬起绢帕擦拭起额角的虚汗。
霁薇静静观察起苏媱的动作。自她好了以后,霁薇便发觉她的举手投足间总是透着一股大家闺秀的风范,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尽显教养。
就连日常许多不起眼的随手一动,都带着自然而然的从容与得体。
这般周到的人,又怎会落到目晶楼为奴呢?
然而这些疑问,霁薇是不能问出口的。
“你经常这样看着我,可是在想什么?”
苏媱心思敏锐,自然察觉得出霁薇有意无意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于是借着今日只她二人独处的机会,她这才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然而霁薇却缓缓捉住她捏帕的手,同时将自己的掌心摊开,目光新奇地观察着她二人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手掌。
片刻后,她脑中忽而闪过几段往事,轻声道:“我曾经很为自己这双满是茧子的手而烦忧。不论涂了多少药,只要我再拿起剑,这些茧子总会周而复始。”
苏媱面色含笑,应道:“听小医童说,霁姑娘自小习武,是家中管教得严么?”
“家中对我很是宽仁。”霁薇略一摇首,“可我不能依赖他们的庇护,也要让自己强大起来。所以,为了将剑法了悟的更加透彻,这样的痕迹久而久之,也就不算什么。”
闻言,苏媱似是记起了何事,神思有些飘忽。
霁薇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指尖轻柔地抚摸着她掌心的薄茧,颇为调皮道:“如今见你手上也有这些茧,我就在想,你所学的技艺是不是同我一样精湛?”
苏媱讪笑道:“霁姑娘过誉了。换在大家面前,我和我的琴曲是登不上台面的。”
“这话说的不对。”霁薇突然抬起头,目光闪烁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若他们当真喜爱琴曲,便不会将心思放在追求技艺以外的事情上。”
苏媱看向她的眸光顿时一滞,心中千回百转,悄然思索起霁薇说的话。
良久,她才喃喃自语地点点头:“若是真心追求,又怎会计较出身……原来,是我忘记了。”
霁薇像是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如常道:“我素来喜欢琴曲,奈何总是没有时机去学。现下在这方医馆安顿,不如趁此机会我买把琴回来,你教我弹好不好?”
檐外这时传来卖卜人的铃铛声,苏媱闻声望向逼仄屋檐上四四方方的天空,羽睫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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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闺秀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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