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我心胸太窄,既看到了姑娘的真心,却又忍不住在心里提防着……”
“这并不是你的错。”霁薇叹息一声,继而在她面前俯身蹲下,握着了她的手,“无论换做是谁遭遇了那样的变故都会如此,而你还愿意和我彻夜长谈,诉说心事,说明在你心底还是渴望与人亲近的。”
她抬指净去苏媱脸颊的泪珠,温声一笑:“其实我也怕过。我怕你会觉得我自作主张,不认我的这些行径,但转念一想,既然我已经选择插手,那便断不能草草了之,去放任不关。”
暖春将尽,院外那株玉兰树已经枝繁叶茂,暖阳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将斑驳的影子抛进院内。
玉兰花开时,花蕊娇艳,绿叶默默积蓄生机;待到绿叶蓬勃生长之际,恰好又是花蕊吸尽养分、悄然离去之时。
苏媱的抽泣声渐渐弱了下去,但哭腔仍挂在喉间:“姑娘事事挂心于我,我又岂会不认姑娘的好意?如今万般种种我才明白,得遇姑娘,便似得遇仙人,是我三生有幸才积来与姑娘相识的缘分。”
霁薇笑意缱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只是做了我想做也应该做的事而已。况且能有缘与你相遇一场,也是我的幸事。毕竟我这一手琴艺,多亏了你不嫌弃我笨拙,还愿意倾囊相授。”
随着苏媱平复好心绪后,两人将在医馆中的行囊收拾妥当,正欲拜别数月来精心照拂的师徒二人,谁知刚踏出房门,迎面恰好撞见来后院煮药的医童。
医童拎着药包,颇为愉悦的心情在见到她二人拿着的包裹和霁薇背上的古琴时顷刻间散去。
“你们要走了?!”他满目诧异道。
霁薇旋即朝他投去一记暖笑:“是呀小师父。如今苏姑娘的身子已然好全,而我也该启程前往他处,若再继续叨扰你师徒二人,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医童的脸色微微一沉,忙道:“那苏媱姑娘去哪里?也要跟着霁姑娘你走吗?”
苏媱莞尔道:“幸得霁姑娘垂爱,为我在东郊置了一处安身之地,小师父不必担忧。”
医童敛眸点头,随即又露出释然的淡笑:“既然苏姑娘的伤已经大好,你们要离开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骤然听到你们要走,我心里总有些难受。”
霁薇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玉瓷瓶,以及一对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偶,交托在医童手中。
“这丹丸是前些日子我外出又寻来的药草所制,药效倒比之前的更温和些。至于这木偶嘛,我们相识一场,权当做个纪念吧。”
医童一璧用指尖摩挲着那对木偶,一璧却是撬开木塞,将瓷瓶举在鼻尖细细嗅了嗅。
须臾,他感慨道:“竟然是青檐山峭壁上的碧莲草,霁姑娘你居然采了这么多!”
霁薇甩了甩被风吹乱的两条发带,“毕竟有这身功夫在的嘛。”
医童一耸肩膀,叹道:“早知道你在的时候多跟着学学了。”
“教你的那些足够啦。”
谈笑间,霁薇一把揉了揉他的脑袋,与苏媱走去外间,亲自拜别大夫后,两人即刻便说说笑笑地离开了医馆。
穿过青石拱桥,霁薇回首望了眼身后的清云镇。
短短数月,她探索过清云镇的每一条小巷,而每当走在与贺溪亭并肩而行的那条路,两人在一起的情形总是历历在目。
“等下次再来的时候,不知是因我缺了钱,还是因我要回仙山了呢。”她暗自腹诽。
“是不舍得吗?”苏媱柔声问道。
霁薇收回神思,坦然一笑:“是有些。”
“那日后就多来看看吧。这里的花,一直都在开着。”
“好啊。”
日落黄昏,景辞正躬身清扫着庭院,院外空寂,耳畔却倏而传来门扉被人轻轻推开的“吱哇”声。
她闻声看去,便见霁薇与苏媱两人身披余晖,笑眼盈盈地朝她走来。
景辞登时放下手中活计,抬步去迎:“可算等到你们了。我煲了鱼粥,现还在锅里煮着呢,先进来坐着。”
苏媱跟着景辞落座在院中石凳上,伸手接过热茶时,低低地道了句谢。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在家,又何必言谢?”景辞面色慈爱,抬指掖了掖她耳边的碎发。
苏媱手捏绢帕,闻言莞尔一笑,倒是带上几分含羞带怯地模样。
“诶,霁姑娘去了何处?”垂眸说笑间,她余光一瞥,却是没在院子里见到霁薇的身影。
景辞朝她使了个眼色,“昨日你阿婆外出迷了路,又受了些皮肉伤,想来霁姑娘应是去里屋见你阿婆去了。”
“阿婆受了伤?现下可还好?”
景辞见她面色紧张,忙摇首道:“霁姑娘妙手回春,早已没有大碍,只是需要些日子卧床静养,才好将那淤堵的心里空出来。”
苏媱神色微凝,旋即站起身来:“母亲也带我去见阿婆一眼吧,这样我心里也好放心些。”
轻轻柔柔地一句“母亲”如四月暖风般吹进景辞的心底。
她怔愣了片刻,待回过神来后忽然握住苏媱的双手,眼中闪烁水光,欣喜道:“好、好啊。若阿婆醒来见到你,定会喜不自胜,心里的淤堵也尽可疏散了。母亲,这便带你去。”
苏媱由她握着手,迈步往那燃着暖意、烛火通明的里屋走去。
一进里屋,两人便见霁薇坐在床沿,正将景老夫人手背上的银针拔去。
细针离身不过片刻,躺在竹榻沉眠的老夫人眉宇间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霁薇垂首缠好放着银针的包裹,闻听身侧传来声响,抬眸笑道:“夫人,不知今晚有没有米粥可以喝?”
景辞望了眼榻上依旧沉睡着的母亲,应道:“有的。母亲一直在昏睡,喂旁的她也吃不下,我就在厨房备了些小米粥。”
话落,她又与霁薇相识一瞬,随后便明白了她的用意。
景辞走后,苏媱蹑手蹑脚地行至床沿,俯身一探,声音极轻:“这便是收养了母亲的景阿婆。怎的看起来,竟这般消瘦……”
霁薇敛眸一叹:“她心中压着难以舒缓的事情,怎么能得以安泰呢。”
“霁姑娘。”
恰而此时,景辞动作极快地端进来一碗小米粥。
霁薇接过瓷碗,又从案几上拿起一捆草叶举在景老夫人的鼻息之下,须臾后,瓷勺盛满米粒,毫无阻碍地喂进了她的嘴中。
苏媱一面瞧着被景辞托起半边身子的老夫人,一面叹服道:“草叶的气息清冽,果然还是霁姑娘的法子多。”
景辞不动声色地在二人身上扫了一眼,接着道:“是啊,有姑娘在,我们才能安心许多。不如就在这里留一阵子?”
霁薇舒了口气,无奈道:“霁某四处游历,是有要事未解。不然,我也着实愿在这依山傍水处安稳度日。”
一碗米粥完全见底,瓷碗触碰到木桌时发出一记十分沉闷地“咚咚”声。
霁薇收好擦拭过景老夫人唇角的锦帕,正欲起身同苏媱讲话,却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掌心攥住了手腕。
景辞讶异的吸气声从身后传来,她回眸望去,竟见景老夫人微眯着眼,颤巍巍地撑起身子,向上去抓她的衣袖。
“你、你别走……”
她意识迷蒙,全然不知去抬首瞧一瞧那人的发髻与面容,是否真的同记忆中的那般无二,却是只一味地撑着心底的那股气,强扒着那人不肯松手。
“你、你这次也要如此果决地丢下我吗?”
泪水糊了满面,景老夫人竟突然涕泗横流起来。
“景、恩人!我一直……一直都在等你,一直都在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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