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依云沉默须臾,再次扯起沙哑的嗓子,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与疲惫:“说来,殿下或许觉得荒唐……自从察觉出枝叶枯落,我几次三番的前去巡查,最终竟发现是岛屿下面的水质出了问题……”
霁晖眉梢一挑,心中只觉荒唐,不禁冷笑一声。
“水质?这岛上所有的植物都是引渡江水浇灌,你说水质出了问题,那么供养南湘一带的淮江河岂不是问题更大?”
眼看太子一副质疑的模样,季依云立刻想要辩驳,然而尚未出声,她的嗓子蓦地涌上一抹干涩,瞬间遏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方才被侍卫们急匆匆带进厅堂,她又为着保住醇楼心生急切,以至于根本没留一丝喘息之机。
而霁薇递来的那盏茶已在喉咙中逐渐耗干,鼻腔呛水的辛辣感即刻便奔涌而来。
“咳咳!咳咳——”
季依云的双臂被侍卫禁锢着,此刻想要抬手掩唇却也由不得自己,喉间剧烈的灼烧令她的脊背不由得拱起颤抖,凌乱潮湿的发丝更是紧紧糊住了面颊,只叫人看得心烦意乱。
“去唤太医!”
纷扰间,趁着面色越发不耐的霁晖出声前,端坐在侧的霁薇率先喊道。
堂下的侍卫反倒这次没有丝毫犹豫,即刻便转出厅堂,奔去画舫请来医师。
霁薇睨着太子的神色,见他并未露出任何异样,随后又轻声道:“你们放开她吧。”
事到如今,在场众人不免生出几分玲珑心思,瞧着太子不发一言,大有默认之意,禁锢在季依云两侧的侍卫便十分赶眼色的松了力道。
双臂重获自由,季依云随即抬手掩唇,强撑着精力想要压下喉中难耐之感。
须臾,太医拎着药箱迅疾赶来,动作不敢有一丝迟疑地掰住季依云的双颊,将一包药粉灌进她的嘴里。
温水入喉,那响彻厅堂、令人烦躁的咳声瞬时消减,霁薇即刻趁热打铁道:“听你刚才的意思,是只有长湖岛下面的水出了问题么?”
季依云双手撑地,精神低迷,缓了好半晌儿后才慢慢点了点头。
见状,霁薇蓦然沉默,脖颈处挂着的无字木牌紧贴衣襟,时不时触碰在胸前包扎的伤口上,丝丝冰凉攀沿肌肤,顿时传来几分隐隐痛楚。
四肢渐冷,使得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直跪在堂下的梁饮月闻得此刻满室寂静,积压在头顶的震慑之感渐渐消散,她这才壮着胆子,悄然抬首。
太子站在高处负手而立,她看不到太子的脸,便将余光瞥向坐在他身侧的女子身上。
只见那人低下眼睑,垂在双膝的手紧握成拳,俨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咳、咳……”
而在她的身旁,总是传来几声时有时无的轻咳。
但梁饮月不曾将视线转移到那声音的来源之处,眼下太子久未发话,对古树倒塌一事依旧心生怒气,醇楼的处境仍然岌岌可危。
就在她极力在脑海中搜刮着破局之法时,不远处的霁薇心中亦是千回百转。
半个时辰前,她从无尽痛苦中醒来后,便见裂痕斑驳的无字木牌静静躺在她的枕侧。
照顾她的医师见她满目惊诧,连忙开口辩驳。
“姑娘,这木牌被你攥得太紧,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你手心取出来!那时候便已经如此了!”
霁薇自然知晓木牌的裂痕与他无关。
短暂的诧异后,她只在心中更加笃定此次的裂痕与岛屿脱不了干系。
荒岛重生、木牌灼烫、古树坍塌,这每一步定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只是现在人多眼杂,她不便施展术法探查整座岛屿,只能熬到夜深人静之时再做打算。
而眼下,保住唯一管辖岛屿的季掌柜,却是最快的突破口。
跪伏在地的梁饮月再度将视线扫向上首位的两人身上,心下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时,便听头顶传来了一丝动静。
“殿下……”
“殿下。”
刚开口不久的霁薇迟疑地与霁晖相视一瞬,随后双双看向堂下半撑起身子的女子。
季依云抬手拨开脸颊上凌乱的碎发,眼神中满是疲惫与黯然。
“殿下,我实在愧对今日的诸位同僚。”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昂首仰望起高处的太子,嗓音透着无尽乏累,似是从心底挤出来般。
“……这些日子,我身心俱疲,有太多的事务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本想着依靠古树沾些荣光,谁知却因我的一念之差险些害了大家!我深知自己目光短浅,实在德不配位,不该为了一己之私隐瞒如此危急之事,更不该仗着主掌事的身份总揽大权,欺上瞒下,致使人心惶惶,局势混乱。醇楼众人无辜被我牵连至此,事到如今,我知错,也认罚!所有罪责与惩罚,也理应由我一人承担!只求殿下能够宽恕他们!给他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话落至此,她颤抖着身子,将额头狠狠掷在地面,使其咚咚作响。
偌大的厅堂再次变得雅雀无声,众人胆怯,根本不敢去揣度太子此刻的脸色与心情。
而季依云以头作为支撑,强行撑住整个身躯。
短暂的静默中,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蓦然失去光彩。
诚如方才所言,这些日子以来,她终日提心吊胆,操心琐事又要时刻挂起笑颜。
很多时候,她无法再感受到当初那股一往无前的拼劲儿,甚至心底竟隐隐有些动摇。
如今,她确确实实地心力交瘁,累到想趁着太子沉默的时机里能够睡上片刻。
只需迷失片刻,再醒来时她就能切切实实地接受现在所有的烟消云散。
什么背叛、撇弃、失望……统统都会消失。
只可惜,这次仍旧事与愿违。
太子霁晖早就被今日的这番遭遇耗尽耐心,被折磨得烦躁不已,若不是霁薇的到来无故安抚了他,恐怕这时候的画舫早已是哀嚎遍地。
在季依云说完后的下一瞬,他便已经在心中定下了决策。
“传令下去,罢免醇楼在三雅居主楼的雅称,掌事季依云革职,入狱一月,太守李怀光胆小怕事,监察无能,即刻降为县令!其余四品之上的官员,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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