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痛苦记忆瞬间塞入她的脑海，宋祈安的额间泛起汗水。
她单手撑在地上，口中反复诵念着清心咒，记忆碎片依旧源源不断地钻入她的脑中，但那些折磨人的情绪被她屏蔽于身外。
她缓了一会，起身扶墙，朝着石柱的背面大喊：“燕南飞，清心咒有用！”
那头却久久没有声响，宋祈安的眼底透着不安，她咬着唇移开视线，沿着墙壁走着，探索打开六层的方法。
察觉到脚上绊到一条细线，宋祈安立即闪身躲开不知从何射出的暗器。
她在地上翻滚一周，手臂却被地上的尖锐凸起划破，鲜血瞬间滴了出来。
那些鬼魂更加猖獗，宋祈安脸色难看，口中念诵清心咒的速度更加快了，却压制不住那些鬼魂。
她干脆放弃，想起了曾经不知道在何处看见的一个方法，据说面对鬼魂之时应当在气势上吓退他们。
于是她爬起身骂道：“烦不烦啊！是不是在塔里面关太久了无聊，看见个人进来就激动成这样，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几个鬼之间坐下来讨论讨论，没准早就出去了。”
察觉到鬼魂的速度变慢后，宋祈安趁热打铁地继续骂着，口中胡言乱语，自己也不晓得在骂些什么。
“宿……宿主？”998刚一连接到信号便听见宋祈安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一时宕机，不知该作何反应。
精神高度紧绷时，脑海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差点将宋祈安吓得一抖，下一瞬才反应过来是系统上线了。
而且，这系统还是998。
“998？你回来了？”宋祈安停下骂人的嘴，无缝衔接地露出一副甜腻的微笑。
这大变脸的反应看得998一愣一愣的。
“对……是我。”
998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立即被另一道系统音覆盖，“小心身后！”
是003的声音。
宋祈安颅内立即警铃大作，她未察觉到任何异常，依旧在第一时间转身警惕着身后。
又是什么妖魔鬼怪？
她的眼中含霜，眉头蹙起，所剩无几的银针被她捏紧，指尖甚至被她掐地通红一片。
仅是一眼，在她的视线触及到站在那端的鬼魂后，眼底的寒霜散去，她的眸子瞪大，眼中蛮是不可置信。
那个鬼魂只是站在那，他的唇角噙着笑，目光柔和地若落宋祈安的身上。
一如往年。
宋祈安抖着唇，“欧阳皓念？”
即便没有色彩，可那张脸与宋祈安锁在记忆深处的那人全然相同，那鬼魂却没有应答宋祈安的话，只是那目光更加柔和的几分。
是他。
宋祈安的眉间抽动，眼眶瞬间泛红，她不敢上前半步，生怕眼前的鬼魂会消散无踪，只得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好久不见。”欧阳皓念只是道。
那许久未闻的声音出现的那一瞬间，一滴泪水立即从宋祈安的眼眶掉出，顺着脸颊滑落，留下一行清透的痕迹。
“你怎么就……”先死了呢。
宋祈安捂着嘴，不敢眨眼，眼眶逐渐通红，看着眼前之人。
欧阳皓念低头轻笑，他上前几步，似是叹息般说着：“怎么哭了呢？”
他想伸手将宋祈安脸上的泪抹去，手却直接透过宋祈安的脸，他微愣一瞬，立即将手抽回。
在他的手穿透宋祈安身体的那一瞬间，宋祈安看见了欧阳皓念记忆中死亡前的模样。
那是在一个巨大的蛊坑中，周遭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蛊虫彼此挤压蠕动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勉强可以看清的手臂上缠满了蛊虫，在蛊虫的缝隙间森森白骨肉眼可见。
他该有多痛啊。
“是谁做的。”宋祈安红着眼看着欧阳皓念，“是谁将你害成了那副模样！”
欧阳皓念却只是摇头道：“都过去了。”
他看着宋祈安，笑容带着些许无奈，“不要为我报仇，你活得好好的就行。”
“怎么可能啊。”宋祈安脱口而出，“你要是不说，那我就去万蛊门，去屠了他们满门，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
“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都那么久没在我的周围了，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
欧阳皓念的眼中划过寂落，“说了要一辈子待在你身边的，是我食言了。”
“不——”宋祈安摇头，眼泪啪啪往下掉，“你怎么在这里，我要怎么样才能将你带出去。”
“我出不去了。”欧阳皓念克制住自己想为宋祈安擦拭泪水的冲动，“通往六层的钥匙就是我。”
什么？
宋祈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不，怎么会。你一定是在骗我吧，人怎么能成为钥匙呢？”
“一层的鬼魂模样吓人却没有什么威力，它是为了考察你的勇气。二层的长虫是你曾经最害怕的东西，他们比起一层的鬼魂让你的心里更加难以接受。三层的阶梯会无限放大你的惰性，若是你顺从了当时的想法便会一辈子被困在那里。而四层的骷髅武力出众，若是你稍微弱一点便无法将其打败来到五层。”
“而五层是我。”欧阳皓念看着宋祈安，眸中星点闪烁，“我很高兴是我，因为这代表了在所有逝者之中，你最在意的是我，也不枉我陪了你几十载。”
宋祈安瘪嘴，“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啊，你都这样了，我不在意你在意谁啊。”
欧阳皓念低眉含笑看着她。
他道：“在第六层你会遇到守核人，他的弱点就是他背后的那块红色晶石，现在他应当被鬼气控制了，你们两个人要小心些。”
宋祈安胡乱点着头，“我要带你出去，这里太黑了，不适合你。”
那样开朗爱笑的欧阳皓念怎么可以孤零零的待在不见天日的塔内，即便是死了，成为了鬼魂，他也应当在秀丽山河内晃荡玩乐。
欧阳皓念轻笑，伸手托着一块蓝色的宝珠：“我都已经死了在哪里不一样呢，祈安你将这块珠子拿走，前往六层的通道便会被打开。”
“这块珠子拿走后你会怎么样？”宋祈安的视线落到那通体蓝色的珠子之上，这珠子的颜色与现在欧阳皓念的模样完全相同，让她害怕将这珠子拿走后欧阳皓念便会消散。
“我自然就看着你。”欧阳皓念莞尔，“你的朋友要坚持不住了，你再不把通道打开，把他带出去，没准他就要死在这里了。”
“我——”宋祈安的视线在欧阳皓念的脸与那颗珠子上来回划着，她不敢轻易动作。
欧阳皓念的视线朝边上看清，他的手轻轻一拨，格挡着的灰尘消散，原先在倒在地上的石柱不知何时消失，远处透过层层围绕着的鬼魂，在那些半透明的身影中，燕南飞跪倒在地上，神色痛苦，“方才被你骂走的鬼魂都在他那边呢。”
宋祈安的脸上露出焦急，“燕南飞——”
“拿走这颗珠子后所有鬼魂就会消散，通道便会打开。”欧阳皓念再次将手伸到宋祈安的眼前，“别再犹豫了，将这颗珠子拿走吧。”
“可是你也会消失的。”宋祈安的五官皱成一团，耳边是欧阳皓念循循善诱的声音，眼前是燕南飞被吸食生气的模样。
为什么这个决定要由她来做，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一场凌迟，宋祈安的双手反复扣着，脚步甚至朝后退着。
“我已经死了。”
“可你现在在我眼前，你还能和我交流，你有思想，你便还是那个欧阳皓念。”
“祈安，我已经死了。”欧阳皓念的声音依旧温柔，“而你再这样犹豫下去，他也会死。”
“真的没办法了吗。”宋祈安的手背被自己抠出血痕。
欧阳皓念这次没有说更多的话，他只是轻轻喊着：“祈安。”
心间抽痛，泪像是决堤般从眼眶中涌出，宋祈安伸手握住欧阳皓念手心的那颗珠子，她睁着眼，看着欧阳皓念的身体一点一点在空中消散。
——再见，祈安。
——你有新朋友了，真好。
*
燕南飞睁眼便看见宋祈安满面泪光，她笨拙地用手将泪抹去，却赶不上泪从眼眶中流出的速度。
“你怎么哭了。”
燕南飞的脑袋抽痛，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在脑内来回钻着，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将宋祈安脸上的泪擦去。
“我……我没事。”宋祈安抽着鼻子，任由那只手在自己脸上抹着。
“不想说没关系。”燕南飞枕在宋祈安的腿上，他艰难地撑起身子，看清周遭的环境，二人正在五层的阶梯之上，而通往六层那端已不是原先被封住的模样。
他神色黯然，“抱歉，我没帮上忙，还拖后腿了。”
“没有。”宋祈安干脆放弃抹泪，她摇着头，“没有你我都到不了这层楼。”
她眼眶通红继续道：“我刚刚看见我去世的朋友了，我……我很难过，他彻底去世了，我好像再也没办法见到他了，他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
燕南飞的眼眸渐渐晦暗，他绷紧了嘴角，“人总是在不断地告别，不断地失去，我们能做的只有珍惜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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