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车子开出市中心,城市变得安静下来,稀疏的车流,空荡的人行横道,昏黄的霓虹灯,整个遥城像是进入沉睡一般。
云卿坐在副驾,看着路旁飘荡的黑影,蹲在路口,对着地上烧出的一团黢黑,用力的吸着残留下来的灰烬。
“是十五了吗?”
红灯前,车子停下。
宋谨言顺着她的视线扭头,“不是十五,是初一。遥城每月初一,都会有人在路边给去世不久的亲人烧纸钱。”
“去世不久?”
“恩。遥城有个习俗。刚去世的人,一年内的每月初一,都会在路边,随风的方向烧纸钱。据说这样去世的人就能在阴间多点钱去打点生活。”
云卿挑了挑眉,又看了眼窗外围着地上的黑圈蹲下的野鬼。
这个习俗倒是新鲜。
绿灯亮起,车子驶上高架桥,宋宅离古玩城并不算近。
从高架桥上,正好能看到银月湖。夜晚的湖水漆黑一片,像是一团能吸食灵魂的黑洞,让人只是看着就心生恐惧。
云卿:“莫洛洛的事情,其实还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我没有想通。”
宋谨言:“恩?”
云卿:“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宋谨言点头。
云卿:“许潇潇的前男友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给莫洛洛打那一通电话?而且,他一个地痞,又是怎么拿到莫家独女的电话?这是其一。其二,怎么会那么巧在自家门口捡到百事通的名片?名片破了,竟然还能完整的保存地址,到底是巧合还是…?最让我心里犯嘀咕的,还是那个414.”
她扭头看向宋谨言,“真的太巧了。张先生,莫洛洛,都是和这个414有关,而这个人又从那个神秘的百事通中介消失了。”
宋谨言停在加油站里,熄火,“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去荼靡村。”
“哪里?”
“荼靡村。莫洛洛提到的,那个414说的家乡。”
“为什么去哪里?不应该直接去百事通中介吗?”
云卿点了下他眉心,“你傻啊~我今天刚破了他们设在古玩城的结界,这个时候找上门,那不是上赶着送人头吗?能布下那种结界的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而且张先生没意义在414的事情上撒谎,这个414一定已经不在百事通中介。单从线索来说,不论是直接将怨灵送去地府的符,还是换魂符,目前我们知道,说出这些符的,都是414那个人。先不论百事通中介是什么背景,这个人,一定和我要查的事情有关,或者,他就掌握着什么关键的线索。”
“万一荼靡村是414胡说的呢?或者,往深了想,这要是一个陷阱呢?”
云卿:“如果是陷阱,那更要去探一探。敌在暗,不入虎穴怎么能找到老虎毛呢?再说……”她笑着拍了拍宋谨言的肩膀,“有你在,管他什么妖魔鬼怪,还不是你一道符的事,怕什么!”
宋谨言无奈的笑着谈了口气:临阵脱逃的是她,要冲锋陷阵的还是她,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怂胆大。
“别开窗,我去加油。”他下车,关门前嘱咐道。
云卿点头,“恩。”
自助加油机前,云卿隔着车窗看着宋谨言刷卡,取下加油枪。她无聊的扫了眼车内,配置奢华,人类果然是最聪明,最会享受的物种。
驾驶座旁的缝隙里,一个熟悉的暗红色扁长盒子吸引了她的视线。
“咦?这不是……”
盒子被夹的紧,如果不是驾驶座空了下来,还真的看不见。
云卿拿在手里,重量一样,就连盒子边角的破损都一模一样,真的是那天,在古玩店里,宋谨言丢给她,又拿回去的盒子。
“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驾驶座门拉开,暖黄的阅读灯亮起,正照上盒子里的东西。
宋谨言一怔,一时间没有动。
云卿也是一惊,有些意外的看着盒子里的东西。
嘀——嘀——
后面车催促着按响喇叭。宋谨言回神,上车,启动。车子开出加油站,他一直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真好看。”
安静的车内,云卿的声音轻灵,带着欢喜的尾音,能听出来她说的是真心的。
“宋谨言,这只簪子,真好看。”她又说了一遍。这次,是拿着手里,双眼闪着光,看着宋谨言说的。
宋谨言:“哦。”
云卿将盒子放在腿上,两只手,一只捏着簪头,一只捏着簪尾,轻轻旋转。
簪体是金色的,簪头上,从上到下,三层花型,由大到小。最上层三朵花瓣组成扇形,花瓣的纹路雕刻逼真,上面点缀着红蓝绿三色宝石;中间一层是一块通体晶莹的玉,同样是花瓣的形状,中心的位置用金叶做衬,硕大的红宝石镶嵌在中央,奢华绚丽;最下面一片同样是一片花瓣,比上面两层看起来都小一些,没有点缀宝石,但纹路雕刻精细。
最让人震撼的是,簪头上的三层设计,从整体看,又是一个花瓣的形状,再配上簪体的金色,这只簪子,是巧夺天工的亮眼。
她想到当时宋谨言丢给她又拿了回去,忽然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宋谨言,怪不得你当时赶紧拿回去了,因为这个簪子特别贵吧~啧啧,也没错,这么好的东西,戴着真可惜了,转手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
宋谨言:“……”
云卿凑近他,眼睛笑成月牙,“嘿嘿,反正还没卖呢,能让我带上试试吗?”
红灯前。
宋谨言看了眼她发后的白玉发簪,阅读灯照在上面,肉眼里它依旧普通又朴素。他收回视线,抿着唇,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簪子,“别乱动。”
簪子被丢回盒子里,连带着盒子彻底放进副驾前的抽屉里。
车内安静了一瞬,宋谨言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不准戴。”
云卿撇了撇嘴,“切,小气鬼。”
……
……
五月,山间多雨,从车子开上崎岖不平的山路,雨水便滴答滴答的越下越急切。
“前面好像没路了。”
半山腰的地方,宋谨言将车子停在唯一的一处三层小楼前。雨刷的来回摆动间能看到一个破旧的招牌,上面的字还算清楚:弥留招待所。
雨下的很大,几步路的距离,浑身都沾了不少水。
招待所的前台没有人,宋谨言拿起一旁的电话,没有声音。
“有人吗?”他喊了几声,楼间的回声明显,但都无人回应。
“别喊了。”云卿摸了把前台的台面,手指上沾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估计已经很久没人了。”
屋外的雨水拍打在玻璃门上,水流模糊了屋外的视线。
赶了一天的路,天色渐黑。
宋谨言看了眼手机,“还是没有信号,这座山应该是没有信号塔了。导航上没有荼靡村,按照二叔找人查的线索,也只说往这座山沿着路一直走。车子开到这里是极限了,前面的山路我刚才看了眼,崎岖又很窄,最多两人宽的距离。我们明天只能沿着剩下的山路徒步往前走。但眼下有个问题,我们随身干粮并不多,如果这里没人能咨询的话,不知道离荼靡村还要走多远,万一路程还很远的话……”
云卿:“应该能问到。”
宋谨言:“恩?”
云卿指了指渐入暗色的楼上,“没有人,就等鬼嘛。”
楼梯盘旋而上,越往上越阴暗,宋谨言刚要上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衣服被人从后拽的很熟悉。
他回头正对上云卿摇头。
“别去了,山间多雨,这里长期没有通电,湿气就更重了。你看,那墙角的蘑菇都结了好几团了,估计楼上就算找到了东西也不能用,还要白跑一趟。而且……这栋楼很怪,你别乱跑。”
五六十平米的大厅里,云卿挨着宋谨言坐在前台里,半高的前台能挡住些风。
夜幕低垂,屋内屋外漆黑一片。越到晚上,山上就越冷,云卿被冻的浑身哆嗦,两只手已经被冻的异常冰冷,彻底失去了触感。
宋谨言背着墙浅眠,头顶的头发被拨弄了下,有些痒。他刚要抬手,那只捣怪的手瞬间抽了回去。雨水哗啦的声响很是催眠,他浑身放松正要入睡时,头顶又被撩拨了下,这次更是过分的来回扫了又扫。
他抬手,果然又挥了个空。
“云卿,你要是太无聊就去外面淋淋雨,我开了一天车,很困。”
“恩?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听着有些远。
轰隆!
宋谨言猛地睁开眼。隔着前台,几步远的距离,闪电间,那道娇小熟悉的身影正入了视线。
云卿,站在靠近门的地方回头看着他。
那动他头发的是……
轰隆!轰隆!电闪雷鸣炸起。
宋谨言头微抬,一双空洞漆黑的死目正撞进他的视线。闪电映出她半张身子,血红色的长裙和她的四肢一起随风扬了扬,那双僵硬的脚根,刚好一下,又一下蹭过他头顶的发尖。绳子勒过她的脖颈,把头与身子对折着吊着。
四目相对,他清晰的看到那双惨白的嘴角阴笑出诡异的弧度。
“请问,您有预定吗?”
双目前突然一黑,两只手一左一右的捂住了他的双眼,手冰的他一个激灵,如果不是她说话的气息擦过耳尖,他竟有一瞬觉得这或许又是一双死人的手。
“别和她对视,这只鬼很奇怪。”
宋谨言被她拉着从旁边绕过前台站到门前的位置。身后的那只女鬼没有追上来,甚至连动都没有动。
站在这里,整个前台映入眼帘。与白天他们来的时候不一样,那张前台的台面,大量的鲜血干涸,沿着台面一直流到了地板之上。
前台后,红衣女鬼吊死在正中的位置之上,低垂着头,不论从任何角度,那颗头都让人心底一惊,仿佛随时都会抬起头来盯着自己,但又纹丝未动,就连发后的盘起来的发髻都没有丝毫的凌乱。
“这只鬼什么时候来的?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是来。”云卿指着女鬼吊死的那根绳子,“是她一直都在那个地方。”
“怎么会?!我们来的是明明没有……”
“恩。这栋楼,很奇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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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弥留招待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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