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衣衫褴褛、满脸污垢的孩子,穿着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非主流”破洞裤子,在道路两旁甚至墓碑之间追逐嬉戏,玩着捉迷藏。
这番景象,让零和许宁溪大跌眼镜。这哪里是未来星际文明?这分明是地球时代纪录片里才有的贫民窟!
零皱着眉头,厌恶地看着周围的环境:“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奥尔加语气平淡:“平民区。没见过吧,尊贵的将军们?”
“我们星球的经济……已经衰退到这种地步了?”许宁溪难以置信。
奥尔加哼了一声,一脚踢开路边一个破烂的头盔:“一直如此。从天琴座联盟时代起就是这副鬼样子。人类社会的三六九等,就从来没变过。”
经历了数万年的演变,人类似乎依然没能解决最基础的贫富与阶级问题。
奥尔加灵活地躲开追逐打闹的孩童,看向许宁溪:“顾将军,你从小在中等家庭长大,后来更是身居高位,大概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吧?”
许宁溪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不,我见过。”
“我以前……就生活在一个差不多的小巷子里,和鸽子笼似的,拥挤又嘈杂。我记得小时候,父母把我一个人锁在家里。我就趴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被乱七八糟的电线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即使后来我见到了更广阔的星空,我有时候依然觉得,自己还是那只井底的青蛙,困住这三尺囹圄里见不到真正的天日。”
奥尔加似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那看来,我们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了。我没有父母,记事起就跟着一帮星际走私犯走南闯北,在各大星港和贫民窟里摸爬滚打。我是星空的孩子。但广阔的天空往往意味着荒芜,它总给我一种‘天大地大,无处为家’的漂泊感。我自小见惯了这些蝇营狗苟的勾当,也比谁都清楚,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许宁溪心中警铃大作,感觉自己好像误打误撞,跌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里。他小心地回应:“那……恭喜你,现在你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上将了,生活优渥,受人敬仰。”
“不不不,”奥尔加看向他,“顾将军,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有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我感觉,我们都属于后者。你看,我从小无拘无束地流浪于星空,长大后反而极度渴望安定。星空于我没有归属感,比起追逐那些漂泊的自由我更愿意为了一颗星球画地为牢,守护于此,再也不愿离开。这大概就是……埃里希·弗洛姆所说的‘逃避自由’吧。”
“而你,恰恰相反。”她指了指许宁溪,“你说你从小被困在方寸之地,所以你现在内心真正向往的,是广阔无垠的星空,而非脚下这片沉闷的土地。怎么说呢……你似乎有点‘幽闭恐惧症’的倾向,拼命想逃离任何形式的束缚。”
零突然低声插话:“天大地大,而我独陷囹圄。[注]”
“对!”奥尔加赞同道,“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呢?”许宁溪环视着周围泥泞、破败的环境,仿佛又陷入那经年不散的噩梦里,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无助的小男孩,一时竟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他定了定神,语气带上了一丝冰冷:“你大费周章地把我们拐到这里,就是为了和我交流童年创伤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认为,你和我本质上是一类人。”奥尔加无视了他语气中的抗拒。
许宁溪冷笑:“什么人?军人吗?”
奥尔加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下去:“是良善之人。我们都是那种‘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的人。你见识过世界的广袤与黑暗,但心底里依旧看不惯眼前这种不公的世道。只不过,你或许还没找到方法,或者不愿付出巨大的代价去改变它。所以我认为,你会是支持我进行改革的人。”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许宁溪重复了一遍,“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奥尔加没理会他的讽刺,继续说道:“我小时候曾和一位老爷爷住过一段时间。他总爱念叨天琴座联盟的旧事,听起来那曾是一个很美好的黄金时代。我在他那里读过很多关于地球时代的书,受益匪浅。其中有一个叫‘苏联’的国家,它的兴衰,特别像我们的天琴座联盟。有人说,‘谁不为苏联解体而惋惜,谁就没有良心;谁想恢复过去的苏联,谁就没有脑子’。那是一个辉煌过,但注定消亡的庞然大物。”
“通常,旧国家的矛盾爆发,总在于贵族与平民的撕裂,就像今天这样,贫富差距过大,政治**,导致整个国家经济衰退,最终被新的政权取代。但苏联不同,它最初试图创造一个消灭私有制、人人平等的社会。但这谈何容易?个体生来就是不同的。简单粗暴地平均分配,抹杀个体差异,本身就是对努力者的不公。这种过于理想化的社会制度,与现实的人性背道而驰,所以注定了难以长久。”
“所以呢?”许宁溪依旧没搞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天琴联盟早已解体。如今混球的矛盾,核心在于贫富差距和官僚特权,和苏联那种‘乌托邦’式的矛盾相差甚远吧?”
“你真是聪明,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
“谬赞,不敢当。”
奥尔加继续说:“纵然社会形态不同,但一些根源性的弊病是相通的。比如僵化的官僚主义,比如固化的特权阶级——就像如今的我们。所以,我觉得苏联的失败,依然有很多值得借鉴反思的地方。”
许宁溪挑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失败了吧?”
“没错。”奥尔加点头,“不仅如此,他还加剧了苏联的灭亡。但是,我认为我们混球不会重蹈覆辙。”
许宁溪被这些想一出是一出的星际人气笑了:“你哪来的自信。”
奥尔加说:“我曾和其他人一起找历史学家做过研究和评估,结果是——虽然有风险但值得一试。戈尔巴乔夫试图通过改革和公开化来挽救苏联。但‘公开性’放开了舆论管制,导致长期被压抑的对历史和现实的批判如洪水般涌出,彻底动摇了苏共的合法性;而‘改革’则动摇了旧体制,却又未能建立有效的新体制,反而造成了经济和政治的混乱与失控。加剧了苏联的解体。”
“但他的改革思路,并非一无是处。只是,太晚了,积重难返。苏联已经病入膏肓,这种无关痛痒的改革无疑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如果早一些,这个钢铁的联盟说不定可以再维持几个世纪,不过解体是必然的。”
她话锋一转:“但我认为,我们混球不同,我们的‘病’还没那么重。如今也是一个信息相对透明的时代,舆论本身就有一定自由度。我们需要改革的目标,恰恰是那些尚未公开化的部分——官僚特权横行的根源。我们计划的改革方案更完善、更渐进,并非苏联那种鲁莽的‘休克疗法’。我们有能力控制局面,不至于造成大的混乱。更何况……”
她顿了顿,“再不济,我手里还掌握着军队,足以镇压任何可能出现的动荡。”
许宁溪眯起眼睛,很快就回过味来:“所以,你和辑封允是一伙的。”
奥尔加笑了笑,没有否认:“曾经是。”
“所以,贝托星来信的消息,是你透露给他的。但你们后来产生了分歧。他想联合贝托星甚至威尔星,借助外部力量搅混水,不惜发动战争来打破旧体系。而你,不同意引狼入室,希望走内部改良的路线。”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为什么秘密航道会接连泄露?因为他们本就是“自己人”。奥尔加能成功夺取威尔星星舰,恐怕也是因为对方将领知道她是“盟友”而放松了警惕。辑封允本想借此机会逼奥尔加就范,或者干脆除掉这个不听话的“同志”,却没想到奥尔加如此果决狠辣,直接杀人夺舰,彻底撕破脸。奥尔加也没想到,辑封允竟然毫不犹豫的赶尽杀绝,在她回混球的秘密航道处开启反导系统。
但为什么呢?奥尔加想通过和平改良的方式破除桎梏,辑封允又为人类想出了什么出路?他又为什么这么迫切的对他们赶尽杀绝?
[注]?哈姆雷特?
[注]?六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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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文明余烬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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