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依靠着课室外的走廊朝外的墙壁，望向外头高悬的弧光，摸了摸挂在颈上的项链，闭上眼，放空着思绪。
按理说，她此时此刻该感到凄凉的。毕竟它投下的光亮如古今世人大多描绘的那样清冷，似乎从不带有一丝温暖。再结合她所处的位置和她要处理的事情，她应该至少感到一丝不安。
可她没有。
即使她很清楚这栋教学楼之前发生过好几起自杀案，并且明确知晓了这里俨然成了某种“东西”的潜藏之所。她不仅没有因此产生恐惧而远离此处，相反，她正是为此而来。
准确来说，应求助而来。
……
田间的早稻顺着山风吹拂的方向倾去，炎热的天气像是也被风稍稍带离。女子感到些许凉快，心中不禁感叹总算是有风了。
周游了这附近一天，一直等不到风让她很是烦闷，燥热内外夹击着她，身上的毛发和皮肤像是要跟着汗液一起蒸腾向上升。她手臂热得有些发痒，忍不住抓了抓手臂，“请问有什么事？”她站在两边稻穗之间的田埂上，隔了两米观察着站在自己面前拦住去路的中年男性。
男子穿着简洁朴素，白色的敞领短袖衬衫微微发黄，脖子用绳子吊着一副眼镜，腰间的皮带将黑色西裤牢牢地挂在身上，裤脚被随意地卷了起来，脚下不是皮鞋，而是方便干活的军绿色帆布鞋，看起来与身上这一套气质完全不搭。
能看得出，这名男性是一路小跑找来的，站定时还未回上两口气便喘着粗气地说道：“我是这个村的村长，请道长帮帮我们村。”这称呼已经听的太多次，多到懒得去纠正了。
“请您细说。”
“我们村唯一的一所中学……”村长咽了下喉咙，润了润嗓再说道，“自从一年前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孩子跳楼，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既是跳楼，那大概率就是人事，可能是学习压力过大或者家庭因素，你们应该找警察或者多跟孩子沟通，找我是大抵没什么太大用处的。”
“不是的，道长！这几个孩子都是体贴家里的好孩子，我走访过的，他们家庭也没有什么大问题！读书也厉害，好端端的不会去跳楼。”
“所以您是怀疑……”
“这么多孩子跳楼后，村里人都说这学校有脏东西，都不肯让孩子们去上学了，您说这哪成啊，孩子不能上学可是大事儿！我身为村长不可能坐视不管。”村长看起来有些沮丧，继续说道，“哎呀，实话跟您说吧，虽说我相信孩子们没有问题，但相比这些妖邪之说，我其实更愿意去相信孩子们是钻了牛角尖出不来了。但当这么明显的不对劲摆在眼前的时候我也不可能固执己见呀。前几天听说村里最近来了个道长，村民们都让我来请您出手，所以这才来打扰。”
“有人见过吗？”
“什么？”
“就是你们说的‘脏东西’。”
“这倒是没有。”
“……”果然，这没什么问题，能看见就怪了。
“我的想法是请您来给做个法事，如果真有，那就劳驾您将他请走，没有的话就当是给村民们一个安慰了，只要能让村民们放心送孩子上学就可以了。您觉得呢？”像是怕道长因为“没人见过”就一口回绝，村长赶忙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想法。到最后反而越说越小声，很明显，他自己都有些退却了。
这名女子自始至终表情都没有几分变化，让他怀疑眼前的年轻道长有所疑虑不是因不肯出手，而是因为能力不够。
不是他不愿意相信，哪怕是他相信鬼魅一类事物，面对这位女子时也会对此持有一定的怀疑态度。因为这名女子实在过于年轻了，就像是被师傅偶尔放下山采买事物的小徒弟一样。
他不曾亲眼见过道士，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道士应该是手持拂尘，吹胡捋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被村民请来见面之前，他都没料想过会是这么年轻的一个人，还是一名女子。
女子没有在意村长存疑的眼神，想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回复道：“我先随您去学校看看吧，如果没有什么太大问题，我贴两张符箓就当给村民们一个交代。”
她并不认为村民们是过度忧虑了，也不是担心自己能力不足，只是她对处理这些事情没有师兄师姐们那样热情罢了。
她只好想着“为他人付出一点点时间，说不定会获得意想不到的回报”，这才说服了自己。
但愿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两人穿过一片片稻田，一路走向学校。刚走到距离校大门口十米左右的地方，能看见学校大门就在几层阶梯之上，女子猛地站定，向村长提问：“请等一下，您家里有女孩在这学校就读吗？多高？”
村长见女子突然停下脚步发问，人开始发懵，下意识跟着停下脚步，回答道：“有的，在这学校读初三，大概一米五六吧。”
差得有点多。
“学校里有没有一米六八左右身高的女生？实在没有一米六以上也行。”
“这个......我不太清楚，应该是有的。”村长露出了不太确定的神色。
“麻烦您去打听一下这个身高左右的女生，最好是内向一点，没来月事的女生，帮我向她借一套校服和她的书包，记得要一瓶她家平时喝的水，顺便再问下她的班主任办公室在哪。这两张符箓给您，下周一学生来上课之前，在校门口和教学楼各贴一张。待会告诉村民们，事情已结，符箓也贴上了，下周一可以正常上课，借校服和书包的女生除外，跟女生父母说‘那个新来的道士算出她身体不佳，最近不宜出门，会影响做法’，直到这件事情结束之前。还有，记得让他们不要请假。”
“啊？”一下接收太多信息，村长有点搞不明白现状。
“他们如果对为什么不能出门有什么疑问就用‘道长说的’搪塞过去就好。实在找不到符合条件的女生，就请您准备令媛的物品，其他条件不变。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没......没有。”
“那我们走吧。”女子侧身示意一同离去。
村长回头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学校，有些迟疑不解，问道：“学校不去了？”
“不去了。”
没有必要了。
到这个距离，她已经能感受到一股沉闷的气息萦绕在教学楼附近，不强烈，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别说是校外的田野，连校门的气氛都跟教学楼相去甚远，就像是教学楼已经完全处于另一个空间一样。
就算不是真的鬼魅造成的，那也不是普通情况下，人聚集久了该有的样子。
倘若那“东西”真的存在，在对对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走进去，只会打草惊蛇，让“他”意识到危险然后藏起来就真的难办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找机会查探清楚到底是因为前者，还是有别的原因，诸如风水异变之类。如果是前者，那在她的能力范围内，还算简单；如果是后者，那就得请山上理风水的师兄师姐来办了，需要等一段时间。
问题是她还想着逛完这个村赶紧回去报备完就继续上路，她真的不想将时间花在等待上。
‘一定要是前者啊，拜托！’女子面上神色未变，暗自在心里祈祷着。
“看到那座电塔了吗？经过那个电塔再往里走一会儿，进山口附近有一个废弃的小木屋，您是村长，对这一带您应该熟门熟路，我会在那里歇脚，周一早上五点半之前，请将衣服书包那些带给我。”女子指着坐落于学校西侧的一座山前的电塔说道。
“好......好的。”
“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走吧。”两人并肩离去。
“如果女生父母问起为什么要拿女生的东西我该怎么说？”村长虽然还没搞清楚女子到底打算做什么，但已经在心里思量着怎么说才不会让道长的计划露出破绽。
“嗯……你就说道长的计划是表现给妖邪看的，佯装她身体健好，人还在正常上下学，这样妖邪就不会去她家找他们麻烦。问起什么原理就说你也不懂。”
“好。那还有她老师同学那边该怎么交代？”村长心里想的是这事情不能说出去，也不让请假，总得找个理由吧。
“那个没事，请放心吧，到那一天您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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