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两世第一次被一个男人骂不知羞耻,沈长宁不觉得难堪,只觉得好笑。
只是眼看两人之间原本的地位都随着这一句话而调换,沈长宁内心那点浮沉的郁气倒也跟着逐渐散去。
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自从附身到沈长宁身上,言行举止便也都被这个身份拘束着,这会面对一个身受重伤,瞎了眼睛的陌生人,她倒是反而能够脱下沈长宁的皮囊,暂时性地将那个真正代表她本色的灵魂放出来。
沈长宁心想:做久了闺阁小姐,她都差点忘记自己是个现代人了。
这封建社会果然吃人。
这么想着,沈长宁眉眼间的神色彻底变了。借着夜色的遮掩,她轻轻弯了弯嘴角,掩去眉眼间的恶意,懒洋洋道:“这便不知羞耻了?你们不是常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吗?我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救你的性命,有所图谋不是很正常?”
陆景行从未听过有哪个女子能对着一个男人这样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他闭着眼睛,下颌在黑暗中绷得很紧,没说话。
沈长宁上辈子被人杀害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虽然是个标准的不婚主义者,但也有过几段恋爱史,并不是什么情窦初开,天真懵懂的少女,见陆景行不说话,她心里反而难得地生了几分恶趣味。
刚要再开口逗她两句,门口却又有一阵风涌进来,沈长宁被冻得打了个寒颤,终于想起来自己现在当务之急应该做什么。
“不逗你了,把这个吃了,退热的,我去生火了。”
她说着便扯开瓶塞将一颗药丸倒出来,递过去。
手指贴到唇瓣,陆景行在一片暗色中嗅到了丹药的清苦和一股从他见到少女起便一直萦绕在对方身边的浅淡香味。
或许是那味道瓦解了他的防备,又或许是对方不按常理出牌的解释勉强说服了他,陆景行踌躇良久,最终还是张口,把那药丸含进口中,吞了下去。
等着人乖乖把消炎药吃掉了,沈长宁才收回手,有了前面被男人舔舐过手掌的经历,这一次只是唇瓣相贴的触感显得正常了许多,她随意地将掌心在裙子上蹭了蹭以消除那种诡异的感觉,然后起身去找睡前自己放在火堆边的火折子。
她找到东西,又摸黑在这算不上宽敞的庙中摸索着。
白墙,经幡,佛身,她沿着墙壁摸索行走,终于找到了一个避风的角落。
沈长宁扯开竹筒,内里的火星见了风,便又颤颤巍巍地在黑暗中亮起一抹火光。
片刻后,寒意被驱赶,再一次燃烧起来的柴火边坐着两个人。
沈长宁本来困得不行,这么一通折腾现在半点睡意都没有了。
温暖的火焰将周身烤得暖腾腾的,她怔怔地盯着面前烧得正旺的柴火堆发了会呆,然后突然转头看向身边靠墙坐着的人。
只见火光温暖明亮,男人微仰着脑袋坐在一旁,纱布遮掩了那双伤势严重的眼睛,露出余下的部分,轮廓俊朗,骨相锐利,即便沈长宁和他有多么天大的隔阂,也不得不承认,男人确定长了一张很吸引人的脸。
这也让沈长宁对这人的身份更加好奇。
"哎。”
陆景行靠墙而坐,正昏昏欲睡时突然被身边的人戳了戳肩膀。
“你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是遇到山匪了吗?”
虽然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他基本上已经在心里确定这女子确实和动手杀他的那帮人不是一伙的,可一想到对方对自己说的那些荒谬离奇,简直和胡言乱语没区别的话,陆景行心中便又隐隐要生出恼意。
他不愿搭理沈长宁,便沉默不语,故意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沈长宁没起疑心,见他沉默果然不再追问。
陆景行等了一会,没再听见那惹人讨厌的声音响起,正要放松身体睡去,耳边却又突然响起一句轻得仿佛只是他的错觉的喃喃自语。
“......说起来,我爹也是被山匪杀掉的呢。”
“......”
很奇怪,那声音明明比面前那堆柴火燃烧后发出的噼啪声还要轻,短短一句话里似乎也听不出什么悲伤的感觉,可就是这么硬生生地钻进了陆景行的耳朵里,在一瞬间将他的困意驱赶得干干净净。
直到身边坐着的人开始犯困,脑袋轻轻撞到了他的肩膀上他都一直清醒着。
他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然后在自己都觉得无比荒谬的扪心自问中听见自己说。
“哪里的山匪?”
沈长宁已经睡着了,闻言只歪了歪脑袋,将额头更加用力地贴住身边这堵温暖的墙。
她力气太大,几乎要把陆景行撞得歪倒。
烦躁地深吸口气,陆景行忍耐良久,最终还是没把人推开。
算了,等走的时候再问吧。
他闭上眼睛,心想,她今日救自己一命,来日自己帮她剿灭那杀了她父亲的山匪,也算是还了这救命之恩了。
至于别的。
陆景行坐的笔直,鼻尖萦绕着少女身上传递过来的那股融融暖香,他脑子里闪过那些荒谬离奇的话,然后轻轻哼了一声。
想都不要想。
天色在暴雨中逐渐从深沉的暗色转为透着天光的压抑的阴沉。
随着休眠结束,009重新从131手中拿回了控制权。
它看过131的留言本,然后便打开了百宝箱。
柔软厚实的棉被凭空出现,盖在靠着墙壁抵头而眠的两人身上。外面仍旧是风雨交加,而屋子里,所有的寒意都被遮挡在外,再无法扰人睡眠。
沈长宁一直睡到自然醒。
身体的疲惫感仍旧没有消失,可人却精神极了。
她一睁眼,看见身上盖着的被子。
先是一愣,还没来得及高兴009结束休眠了便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和身边这个人的姿势有多么诡异。
男人或许是习惯了这样的姿势又或许是警惕性高,都睡着了竟然还坐的笔直,而自己歪歪倒倒,几乎完全将脑袋靠在了他肩上。
沈长宁心中惊愕万分,一边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和这人靠到一起一边猛地坐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远了。
片刻后,随着一声闷哼,男人也醒来了。
“你醒了?”
沈长宁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很快又移开看向屋外。
“嗯。”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轻柔声响使得陆景行先是在黑暗中怔了片刻,然后才蓦地反应过来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雨还没有停。”
顾不上和身边人的那点恩怨,沈长宁的目光落在屋外仍旧飘摇的风雨上,神色间显出些许忧愁。
这么大的雨,还带着个身受重伤的人,她们根本不可能从这座山上下去。
陆景行闻声微侧过脑袋,也听了会,确实仍旧有很大的雨声。
“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沈长宁听见他问自己。
目光收回来,在这间破得不能再破的寺庙里打量一圈,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座不知名荒山上的一间破庙里,方圆十里几乎都没有人烟。”
陆景行皱了皱眉,神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这样大的雨,一旦连绵,便很有可能山崩,而且就算雨停之前幸运没有山崩,这里没米没粮,自己现在又身受重伤,而且也不知道陈升他们如今是何状况,不能贸然传信,只怕到时候他们也很难撑到天晴。
“你能否传信联系上你的家人?”
沈长宁摇摇头:“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是河中涨水被冲到这地方来的,我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而且我家人现在估计都已经觉得我死了。”
那便没有办法了。
只能指望自己的伤早点好了。
陆景行一边在心中叹气,一边想要解开衣服让对方再给自己上药。
沈长宁正思索着自己该找个什么借口好名正言顺地使用百宝箱,便见身边的人突然抬手,将手指搭上了那本就散乱的衣领。
她一怔,然后还来不及思考更多便猛地抬手压住了男人的手。
随着少女柔嫩的掌心覆上手背,先动手脱衣的的人倒反而先变了脸色。
“你做什么?”
猛地抽出手,男人吐出这四个字时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是疾言厉色。
沈长宁被他吼得一愣,然后瞬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猛地直起身子,被子顺着身体滑下去,热气跑走,卷进来一丝寒意。
“什么叫我做什么?不是你先一言不合开始脱衣服的吗?”
少女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景行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耳根逐渐泛起一点热意。
“我……”
他正要说话,却突然被手指触碰到的柔软先拉走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
沈长宁看着瞎子的眼睛用纱布裹住,手指却摸索着握住了棉被的边沿,脸上也跟着流露出疑惑的色彩。
沈长宁的目光跟着男人的视线一起落到被面上,鲜艳花纹落入眼中的瞬间,刚刚自己说过的话便也跟着在耳边响起。
不好!
她心下蓦地一顿,然后立刻叫糟。
随即便曲膝想要从这方温暖天地中爬走,但已经晚了。
精准扣过来的指尖轻轻松松钳住她的脖颈,沈长宁被禁锢着重重按到了墙上。
肩膀撞得生疼,她本能地挣扎起来,可还没动两下,扣住脖颈的力气便骤然增大,男人随即附上身来,那张阴沉沉的面孔上,嘴角微扬,在目光中漾开森冷的笑意。
“一间山间破庙里会有这样厚实崭新的棉被,你还真是谎话连篇啊。”
沈长宁面对这句质问无言以对,只能在内心狂骂这个被害妄想症晚期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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