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住店

因死了匹马,饶阿菩和魏明夷很难到达下一个官驿,只能转路,于深夜到达岐城。

岐城不算繁华,入城时已鲜有客栈开张,两人兜兜转转半天,才勉强找到落脚地。

灰头土脸,衣服上沾满泥土,小二抬眼一瞥,漫不经心道:“住店啊?”

饶阿菩外袍后肩破了个洞,不得已披了件魏明夷的披风,衣长拖地,她绊了一下,略显尴尬地问道:“一间房一宿多少钱?”

小二翻了个白眼,心道一看就是住不起的,他撇撇嘴;“普通房两百文,上等房半两银子。”

听罢,饶阿菩回头,眼神哀怨地盯向魏明夷。

钱袋在魏明夷身上,他这人心真够大,竟然能连着他自己的行囊一起落在那匹死掉的马身上。

现在好了,俩人就算把衣服扒干净,都够呛能翻到一文钱。

还住店?睡大街吧。

这个时候饶阿菩的肚子又十分应景地响了一声,至使本就安静的环境,徒添一阵尴尬。

小二打了个哈欠,借着微弱的烛光打量两人,太暗,瞧不清模样,他伏在柜上,忍着困意催促着:“到底住不住?”

被人催,是一件很焦虑的事情,尤其在没有办法选择的时候。

所以魏明夷顶住焦虑,往前走了两步,冲阿菩眨了眨眼,随后他摸出腰间令牌,煞有介事地单手执在小儿面前,冷肃道:“锦衣卫办案,速速找你们东家出来。”

郎君靠了近,小二才观出这人通身的气派,人靠衣装马靠鞍是不假,但是有一种人,就算穿着破衣旧袄,却仍能看出这人并非等闲之辈。

小二虽没什么眼界见识,可终归也是知道京都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的。况且,面前郎君口气不容置疑,手执令牌亦不似作假,他几乎瞬间便被吓破了胆,忙道:“大、大人稍等,我这就去请。”

饶阿菩心里真真是目瞪口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见魏明夷回头,旋即张口配合:“大人,此事你怎么看?”

“不是小事。”他将令牌系回腰间,倚在柜台旁,打量了眼客栈内部格局,最后目光落在后厨冷灶,挑唇道,“食为民天。”

阿菩不可置否,两手提着披风,扭身坐到一桌子前,翻起两个倒扣的茶杯,一个摆在自己面前,一个放置对面。

魏明夷见状,笑着走到她身旁坐下,贴在她耳边,语气轻柔:“怎么没我的份?”

内室里嘈杂慌乱声逐渐清晰,饶阿菩往那望了一眼,用手肘怼开他,把自己面前的杯用手背推到他那儿,故意道:“嗯!大人请。”

魏明夷敛眸轻笑,手指轻划过杯沿,未语,待听到脚步声后,他才缓缓抬头。

来人三十岁左右,清瘦,双眼不见商人逐利的模样,举止稍显紧张,却不缺礼数,毕恭毕敬对二人行礼。

礼毕,他示意小二多点了几只烛火,将客栈一层照的亮亮的。他视线略低,偶尔扫过两人面容,后又垂下,再次行礼:“小人不知哪里做错事……”

“坐。”魏明夷打断他,下巴轻扬,眼神掠到自己对面的那个位置。

这位东家得到示意,连忙坐下,双手摆在桌上,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杯,他又紧急指挥小二道:“快快快,上一壶好茶。”

小二前脚刚点好灯,后脚就马不停蹄地钻进后厨烧水,整个大堂都能见他哒哒哒的碎步声。

魏明夷解下腰牌,搁在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敲着,人不说话,就静静盯着他瞧。

阿菩亦没说话,但她感觉到了,这种状态十分给人压力,几乎是让你不断去内省,去猜。

对于普通百姓来讲,没做过亏心事的还好,做过亏心事的定受不了这番折磨。

片刻后,东家额上泛起细细汗珠,这时魏明夷收回令牌,开口道:“不必紧张,我等来此并非与你有关。”

话一出,东家僵硬的身躯终于放松许多,他脸上开始挂上笑,用袖子拭去额头上的汗,回复道:“是是是,小人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

不假,这个魏明夷认同。

锦衣卫审讯凡人时,最常用的一招,便是不语。对于非穷凶极恶之人且自身掌握证据不足时,这种办法可以无形增加压力,击溃抗压不强的意志薄弱的犯人。

不过,能进诏狱的人,少有不是穷凶极恶的。所以这法子,魏明夷很少用,但对于普通人来讲,却是刚刚好。

这东家没有作奸犯科,没什么大问题。这里安全,可以入住。

“此行目的不便告知于你,但望你配合。”

东家连忙点头:“配合配合,小人一定配合。”

说完,他看了眼面前正对着郎君,又瞥眼看向旁侧娘子,疑惑的意思不言而喻。

毕竟,锦衣卫没听说过有女人。

魏明夷偏头;“这是内人,不放心我的安危,硬要跟来。”

听罢,饶阿菩在心里无语,头一次认识到他还蛮不要脸的。

哦对,倒也不是第一次,之前就已经有种种迹象表明,他又这样的潜质了。

纵使这位东家少了些一惯于商人的精明,却还是懂得点人情世故,知道不能得罪官府的人。

哪怕眼前两位看着落魄,可他依旧是好酒好菜端上来伺候,又收拾出来一件上上好的房,供人居住。

魏明夷的身份是真的,但饶阿菩还是第一回吃到免费蹭到的红利,一面有点新奇,一面又有点不大好意思。

吃完洗完后,她躺在床上暗自思量,她和魏明夷至少还要走三到五天,途径官驿也算罢了,万一再出现今日这种情况,也不好次次都用这种方式。

她侧目看向搭在衣架上的银护软甲,动了点想卖掉它的心思。有点钱攥在手里,总归会是安心些的。

只是这是临空大师送的东西,她转手卖掉,实在太过失礼。

她的包袱虽没丢,可里头除了预知书,就剩几件她贴身衣物,根本没一点值钱东西。

此趟本就是出行,也总不好穿金带银,以至于她连个能典当的钗子簪子都没有。

饶阿菩挠挠头,手腕上温润的玉镯晃了眼一瞬,随后她扯了把袖子,心道,这镯子打死也不能买。

否则……

她起身,坐在床上,探头望了望正在隔间收拾的魏明夷。

这房间不大,分成外间和内间,外间中央圆桌,偏侧一架双人拔步床,内间温室,摆一浴桶,两者之间由雕纹格栏与侍女屏风所隔。

说实话,刚才她洗的时候多少有些不自在,毕竟两人没到那步,放不开本是正常的。但现下看,倒也还好,内外间隔得很是严实。

她记得,魏明夷与她说过,他会尊重她的想法,慢慢来,两人重新开始。

这话听的很是真诚,只是阿菩在话本上看,男女睡在一起,多数会擦枪走火。

她倒也不是怕,就是还没做好准备。

她重新躺回枕上,举起手腕,观着镯子,食指无意拨着,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并没有她想的那么不堪,关系也好像是亲近了一点,但总是觉得差了点意思。

哪里,饶阿菩说不上来,可能时间还不够吧,她这样想。

所以,这镯子就权当她与他了解的一个枢纽吧,每每看到它在,便就是再提醒她,继续好好相处吧。

像临空大师所说的那样,书只是书,人却不只是人,是需要更细琢磨的。

白日里跌宕起伏,不管精神还是身体都消耗巨大,饶阿菩没胡思乱想多久,就沉沉睡去。

魏明夷洗好后,身着中衣出来,他用布巾擦了擦湿发,瞥眼这面,便去灭了烛火,走到床前单手替阿菩掖好被子,然后独自坐在桌前,倒了杯凉茶。

外面夜色正浓,漆黑的天上难得没见月亮的出现,他面色沉郁,将茶水一饮而尽,倒扣桌上。

今日遇袭,定是吕左的手笔。

鄞州一案告一段落,幕后主使却依旧在暗渡陈仓,他在提醒他,回京之后少在今上面前乱说话。

从前魏明夷不受威胁,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有了阿菩,有了软肋,恰好被蠢蠢欲动的老狐狸抓了个正着。

鄞州山匪炸坝,通柔然之罪灭魏忠良:前指挥使离奇死亡,许高位于他来阻锦衣卫彻查:肖无垠探江南商女,后被栽赃行巫蛊而被灭口。

这桩桩件件,都与吕左有关系。

鄞州案,表面灭政敌,实则吕左通敌,他与柔然究竟达成何种协议,受益者究竟是谁?

王一唤之死,与吕左脱不了干系,但他又因为发现了什么,让吕左煞费苦心,用这样人不知鬼不觉的手段解决掉他。

还有那位来自江南的姓商女,和吕左到底是什么关系,肖无垠的死,

更是证明了此女子是一个突破点,让他窥到了关于真相的蛛丝马迹。

吕左,隐瞒了什么?或者说,他在害怕什么?

魏明夷揉了揉略有发昏的额头,阖眸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来鄞州这段时间,萧铎一家在汴京如何了。

萧铎兄长此去江南,是否会遇到危险实在难说,吕左这样敏感,保不齐江南没有暗线。他不该答应萧铎,让他兄长铤而走险的。

还有北镇抚司里的那个朱鸢娘,和她的跟屁虫陈大牛,硬是揪着鄞州案不放。

之前他在汴京做阻挠,还能让吕左稍稍宽心北镇抚司,如今他不在了,谁知这俩冤种会不会被吕左盯上。

北镇抚司是锦衣卫难得还没被吕左完全侵蚀的地方,所以它注定影响着一个事件的开始,也必定会成为一个事件的结局。

要知道,不得善终的,从不该是好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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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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