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方可上岸的距离,却又步步趟水,迈入深浅交界处回望岸边篝火是否熄灭。
滚卷的火药味、真真假假的心理暗示和无法再客观看待的晕轮效应,让身上侵泡的衣服越来越重,重到退一步回不了岸、近一步又是不见底的渊。
岸,不敢上,渊,又舍不得。所以干脆在水中蜷缩身体,任由湖水淹过鼻喉,沉没迷茫与迟疑,等风波和水浪裹挟,把他推到哪里是哪里。
互相不爽、相看生厌是真。
相互惦念也从不造假。
在他们各自缺席的那部分时间里,他看懂他的幽默,他也学会他的沉稳。
纪稚知不否认,潜移默化的影响,反而成就刚好的阴晴圆缺。
在成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纪稚知也结实不少新人,有他的大学同学、家里公司合作伙伴的弟弟妹妹,他也从一开始不喜欢去酒宴场所,觉得无聊至极的“纪稚知”,成为是谁都能邀他一下,只要有时间怎么都会去待一会的“小纪少爷”。也从不会喝酒、抿一口会皱眉,成了迟到会自罚的千杯不醉。
交际陪笑的应酬中,觥筹交错、酒杯止戈间,修长杯身里淡金色的香槟、看着从杯底升起的气泡,他想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快要变成自己都认不到的人,也思考过自己活得是不是越来越像某个人……学会开玩笑,学会说调侃话,但转眼,在朋友的“稚知”中,又需要将笑容重新挂回,开始新一轮的名利场。
有太多人需要应付,但最多还是想和他联姻、和找他攀关系的。
可他今年才到法定结婚年龄,找他结婚吗,那很不会选人了。能跟沈鄢柠拌嘴打架的心理年龄实际上又有多大,他都不好意思说他最拿得出手的事是宅在家里打闯关小游戏。
沈鄢柠和他恰恰相反,这辆卡车在大学突飞猛进,等纪稚知再从旁人口中听到他的消息,是沈鄢柠和同学在“互联网 ”创业创新大赛中获奖,再后来是沈鄢柠和其他人搞的游戏工作室出了个全息的ARPG,游戏上架市场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火到他这种不爱玩ARPG的人也去体验馆体验了一次。
这种情况下,年轻、有颜有钱有潜力有上进心的高阶Alpha不应该比他更是香饽饽?但他怎么没听说过有人找沈鄢柠联姻谈亲。
站在浴室外,刚帮沈鄢柠从车上拿完换洗衣服的纪稚知顿了顿,停止了思考,敲了敲浴室门,提声喊道:“沈鄢柠,你衣服我放门口?”
“你直接放进来吧。”浴室内的淋浴声关了一会,又重新响起,“都是Alpha,你应该不介意?”
介意倒不会介意,沈鄢柠有的他也有。纪稚知在心里泛着嘀咕,将手里的几件衣服统一换到左胳膊抱住,腾出右手扶住门把手下压打开。
浴室内烟雾缭绕,白雾模糊了Alpha的身型轮廓,天花板顶□□准覆盖人影,垂直落下的水帘沿着背沟落下,沈鄢柠还有转身的趋势。
在彻底转过来前,纪稚知眼睛不抬一下,手用力往墙上一拍,手动把透明玻璃门一键雾化。
挑衅他吗?还故意用透明模式。
不就是练成卡车了,至于把他喊进来全方位展示一下吗。
要不是他这几年没怎么健身,能让沈鄢柠在身材上压他一头?
啊……啧,不过到底是看见了不该看的脏东西……眼睛明天会不会长针眼。
要是长针眼就让沈鄢柠赔他医疗费,谁的脏东西谁赔。
“穿条裤子。”纪稚知将干净的衣服挂上置衣架,出门不放心又隔门又喊了句,“你要是敢在我家里不穿衣服,我等会儿就把你扔出去。”
“纪稚知,你好狠的心,我脸现在还肿着,你还要把我扔出去。”沈鄢柠擦完身上的水珠,套上衣时接话,“你再威胁我,我等会裤子一脱上衣一抛,在你家当野人裸/奔。”
“裸吧,你敢裸/奔我敢认你是个野人,从此以后,你改名沈人,因为你已经野到没边了。”
“滚蛋。”沈鄢柠觉得好笑,神tm野到没边叫沈人,也就纪稚知的脑回路如此奇葩。在纪稚知这里,他完全实现无痛跨物种的交流,人、小狗、卡车,还有个从王八蛋改的沈八蛋,不管从生物死物还是动物静物来说,他的跨物种程度已基本达到全面实现水平。
期待纪稚知再给他起一个植物的绰号。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点到为止,早已心照不宣。纪稚知说清楚友谊赛发生的事情和他的忧虑后,沈鄢柠在洗澡的时候也想了很多……如果当年大家都会张嘴,都能像现在一样把事情说清楚,会不会有另一条过程不同的IF线。
可如果没有因为视角不同的误会,现在回头看完全没必要的赌气,他要是一直赖在纪稚知身边黏着,说不定他会一直幼稚下去,也变不成现在的模样,也没有了敢说出纪稚知可以试着去相信和依赖他的底气。
在独自权衡利弊决策中,他同样重合过他的周全。很多决定,很多思虑,在他安不下心的夜晚,他会想,如果是他记忆里那个最沉稳的他会怎么做?
走到哪步是哪步,大不了待他死皮赖脸扭转乾坤。
看纪稚知的样子,也不反感。
不反感他就敢一直没脸没皮。要脸要面子的亏已经吃过了,要是他沈鄢柠再因小失大,他就是纯sb。
纪稚知抱臂依在墙边,轻踢了下沈鄢柠的小腿,“野人,你睡哪。”
沈鄢柠指着自己,不可置信笑了笑,“在你家你问我我睡哪?是暗示我应该拿根绳儿挂你头顶上吊着当野人荡到明天早上吗?”
“什么跟什么。”纪稚知撇头,“二楼就我一张床。”
沈鄢柠懂了,一秒切换形态也不屑于当他那个野人了,腿一弯手一撑,眉一挑嘴一翘,“噢~小少爷想跟哥哥睡……啊!”
纪稚知一脚踩上给点阳光就想骚的人的脚背。
“那你什么意思。”沈鄢柠开始心疼自己了,“你问我睡哪,然后又跟我说二楼就一张床,不是在邀请我吗?更何况以前又不是没睡过。”
“你还好意思说以前?”纪稚知提到这个就来气,两个人还没有闹掰的时候一起参加过学校组织的夏令营。
他们学号相近,被老师分配到同一间帐篷。
睡觉前,两个人商量好一人一个睡袋,井水不犯河水。结果睡到半夜,沈鄢柠嫌热,跟梦游似的精准拉开睡袋的拉链,又精准找到身子冰凉的纪稚知,跟八爪鱼一样又精准无误缠过去抱着,贴着冰冰凉凉的纪稚知满意睡去。
沈鄢柠是睡了一个好觉,可为难睡的好好的纪稚知半夜因呼吸不顺畅,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压住而惊醒,以为是帐篷塌了,睁眼一看是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沈鄢柠。
推又推不开,一拽抱得更紧。这样的日子纪稚知一直持续到夏令营结束。白天跟沈鄢柠说,沈鄢柠还不信,反问他,他是什么好吃的蛋糕还是猪扒饭,值得他抱一晚上。最大的问题是,那个时候沈鄢柠没有手机,而纪稚知的手机又被沈鄢柠理所当然玩到没电,手机放外面充电,根本没有证据拍下沈鄢柠罪恶的行为。
纪稚知忍不住又给了沈鄢柠一脚,还附赠一个国际手势和晚来的“傻缺”。当年把他手机玩没电就算了,还在他手机里面下一堆弱智小游戏,手机内存都快占满了。
纪稚知懒得再跟沈鄢柠废话,“你今晚有两个选项,一沙发,二打地铺,地铺打哪你随便挑,我家都铺了地暖。”
“嗯……”沈鄢柠故作沉思模样,“你是不是应该先带我参观一下你家二楼,货比三家让我选一个最舒适的睡觉位置。”
怕纪稚知不答应,他又特意补充,“我脸还肿着,是谁打的喔,好疼呀~”
纪稚知翻着手腕,“……你再多哔哔一句,你另外半张脸信不信也会肿起来,明天对着称去上班。”
“那不行。”沈鄢柠摇头,“那我一世英名就没了,今天还带人甜蜜送花,结果明天顶着一张肿成猪头的脸去上班,我员工还以为我感情不合呢。”
“肿一边就不感情不合了?”
“你懂什么。肿一边是我有本事,这个叫情趣。”
对于病入膏肓的傻缺,纪稚知不想过多评价,“情你的趣吧,毛病。”
“还记得之前说好的吗?”纪稚知上二楼开灯前,踌躇着回头。
沈鄢柠拿着纪稚知新给的冰袋接着冰敷脸,“不管看见什么都不笑。”
“笑了是什么。”
沈鄢柠玩着纪稚知面带犹豫不决、快要拧在一块的脸,不自觉扬起嘴角,“笑了能是什么,卡车、狗、野人,八蛋全当过了,你要不再起一个新的?”
“沈大傻。”纪稚知也真的低头跟着想了个新的,“你要是笑了,你就叫沈大傻。”
沈鄢柠小指压下大拇指,朝天举起三根手指,“行,我沈鄢柠发誓,我要是笑出声我户口本明天就改命沈大傻·狗八蛋·野人·卡车柠,集万物为一体,够意思吧。”
开灯前,沈鄢柠还以为纪稚知家里藏着什么呢。
开灯后,也不过是几柜子的玩偶娃娃而已,娃娃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全是小狼公仔。
多可爱啊,跟纪稚知一样,下次赌约应该让纪稚知露着耳朵在他的玩偶公仔里面躺着拍一张照给他当壁纸。
沈鄢柠一眼相中满柜子精致娃娃中唯一的一个丑东西,也是唯一一个不是纪稚知姐姐送的。
“那个小玩偶丑得还怪有意思,挺好看的。”沈鄢柠隔空给纪稚知指了指悬挂在墙上的手工毛线织品。
蓝黑色的毛线参差不齐,某几处还衔接着没剪短的毛线头,而小狼的表情更是被制作者自暴自弃随手用白笔画了个笔迹不平衡的表情,看上去极其鬼畜。
纪稚知表情仿佛被咽了一下,“真的很丑吗?”
“太独特了,有品,这个怪玩意我要是路上遇到,一定会买。”沈鄢柠兴致勃勃,一般丑的不要,丑得这么抽象的,他高低要买回来给同为小狼的纪稚知看看。
“要?”纪稚知从墙上取下沈鄢柠口中奇妙的丑东西,抛给沈鄢柠,“送你了。”
沈鄢柠接过半空中抛来的小玩偶,握在手中越看越喜欢,“你给我了?这么丑的东西可不好找啊。”
“是吗,那世界上可能只有这一个孤品了。”纪稚知沉默了一会,“谢谢你对它如此之高的评价。”
“这是我织的。”
“初中美术作业试手的失败品。”
沈鄢柠一愣,这下他决定不把这小玩意挂门上当门神了。
回家……还是跟打火机,一起放床头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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