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病人因为接触硫酸面积过多，体表烧伤百分之八十，身体内部器官也严重受损，我们已经尽力了……”
医院走廊里，医生跟家属交代了后事，随即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方才满脸疲惫的家属两人拥抱着，怀里的女人带着痛苦又愤懑的哀叹。
“真是作孽，早知道就不接他回来！当初就想着毕竟是亲生的，不忍心让他一直在外面，谁知道接回来，反而闹成这样。”
细软喑哑的女声带着哭腔，仿佛有着满腹委屈跟愤怒，“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就一定要跟元元争，元元虽然是收养的，但我们养了他那么多年，他也是我们的亲生孩子。我们已经很努力补贴他了，为什么他就是不满足，就是要害元元？元元那么乖巧，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放过他？他害了元元，现在被元元的粉丝报复成这样，这简直就是报应.......”
熟悉的男声也随之应和，说话掷地有声，“当初我们就不应该把他接回来。”
语气里蛮是沉重和厌烦。
他大约是无比后悔，“这孩子就是个祸害，我们家从前那么和睦，可自从他回来后，我们就开始家宅不宁。当初我们就应该听大师的话，早早把他送走，不把他留下。”
女人呜呜哭泣，“都怪我，我就不该心软......”
男人叹了口气，想到事已至此，后悔确实没用，他低声安抚了妻子几声。忽然女人的手机铃声响起，女人抽噎的声音顿了顿，旋即十分惊喜道。
“——铭星你说什么？元元醒了！”
“——好好好，妈妈知道，妈妈马上过来！铭星你先安抚一下元元。”女人的喜极而泣，“妈妈跟爸爸马上就过去看他！”
挂了电话，男人也急切地问，“元元醒了？”
“嗯！铭星说的，刚刚电话里元元还跟我说话了。”女人万分开心道，“太好了，老公，真的太好了！我们快过去。”
“那这里.......”男人一顿，又道，“算了，走吧，我让护工看着这里。”
细碎又清晰的声音终于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远离。
商淼躺在病床上，听着外面的声音，有些想笑，但他又笑不出来。此时的他浑身烧伤，面目全非，裹着重重纱布躺在病床上就像是一只濒死挣扎的虫子。
大概他就是个虫子吧。
不然怎么会被老天那么捉弄，给他这样稀烂的人生。
此时此刻，商淼甚至觉得自己死了也挺好。
反正这世上也什么人会在意他，养母早亡，亲生父母把他当做洪水猛兽，怨恨跟他相认。他所珍视的亲情就像是一个笑话，狠狠的击碎他。
他想，死吧。
快死吧。
商淼痛苦的期盼着解脱。
窗户外面的阳光实在明媚，亮的甚至有些晃眼，映衬的病房里阴冷异常，消毒水的气味仿佛充斥着痛苦和死亡。
商淼的呼吸逐渐微弱。
他的身体遭受的创伤太严重，医生救回来也只是救了一口气，现在就连他也自己丧失了求生欲，所以最后一口气也消失殆尽。
意识剥离的最后一刻，商淼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道身影，那是一张瑰丽潋滟好看到极致但却又阴煞到极致的面容。
它不属于人类，而属于一个厉鬼。
商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他，或许他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
无论是初见还是陪伴抑或是离别，他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每一个时刻，都带着惊涛骇浪。
所以隔了这么久，在临死的最后一刻，他发现自己对他还是难以忘怀。
意识逐渐被死亡吞噬，思绪变得迟缓。厉鬼过后，上面的眼前忽然光明大胜，身上的痛苦尽数消失，另一位面容苍老但眉眼温婉的女性眸光温润地看着他。
商淼倏地想哭又想笑。
那女人是他的养母。
也大约是这世上唯一深爱他的人。
商淼满腹的委屈和痛苦，像是找到了港湾，他不顾一切扑向了母亲。
而也在这时，病床旁的仪器发出尖锐的声音，白色病床上人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VIP病房门被猛地推开，穿着白色大褂的医护们涌入，靠近病床努力想要挽救生命。
但商淼还是在炙热的夏日正午，一天最明媚的时刻，咽了气。
-
商淼死后，原本以为他会跟着养母进入地府，抑或是遇到传说中的阴差。
因为他曾经跟一个恶鬼结契，前些年亲眼见到过那诡异的鬼怪们，所以他相信人死后是会有鬼魂，同样也存在收纳鬼魂的阴曹地府。
但出乎意料的是，什么都没有。
扑向养母的那一刻，他的意识便出现了停摆。
等他再次有意识时，却发现自己在一个白茫茫的世界里。
这个世界空空荡荡，除了他这一道虚无的身影悬浮着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事物。
这应该不是阴曹地府。他想。
商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他喊了一声，“有人吗？”
声音在空间里回荡。
“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给你机缘的地方。”
虚空中忽然有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他说，“商淼，你想要重生吗？”
商淼以前最害怕鬼怪，在以前能见到鬼的那些日子，他每天都担心自己会受到他们的迫害。但后来经历过种种，他反倒是对待这些诡异的事情没那么害怕了。
此时此刻，尽管不知道虚空这道奇异的声音是谁，为什么要这么问，商淼还是平静地摇了摇头回答说，“不，我不想。”
那道声音缓缓问：“为什么不呢？他们那么伤害你，亏欠你那么多，如果你选择重生，就可以报复他们弥补你的遗憾。”
“我想投胎。”商淼回他。
恨他们吗？
恨的。
怎么会不恨呢，那些人带给他的痛苦太多了，已经远超他的负荷，让他难以忍受。
他真的累了，累到已经不想再来一次，跟那些人斗法。
“如果真的可以给我机会，下一世给我换个好点的家人，让我拿一个人生顺遂的剧本吧。”商淼说。
“我明白了。”空间里看不懂身影的声音缓缓响起，他仿佛叹了一口气又说，“我给你看样东西，你看完后可以再告诉我选择重生或还是投胎。”
商淼不知道他话的意思，愣了愣。
下一瞬，却见白茫茫地空间开始扭曲，商淼身前忽然像是破了一个口子，白色的空间消失露出一个非常清晰的画面场景。
就如同电视大荧幕一般。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云密布的天空，遮天蔽日的阴云乌泱泱汇聚在一起，肉眼可见的黑色阴气跟黑云交互，一道阴沉宛若黑墙的阴云浮在半空。
阴沉沉的黑云，仿佛有无数天兵站立在上面，威视重重的笼罩着地面，目光所及尽是凛然的压迫感。
商淼呼吸微滞，视线也随着画面逐渐下移。
在这片压迫感极强的黑云之下，是一处仿欧式的洋房别墅，商淼瞬间看出这里是商家——他曾经住过的地方。
同样，此时他也在画面里面看到了熟悉的地方和熟悉的人。
黑云下面是商家的常住别墅。
此时此刻熟悉的花园别墅前，商元、兄长还有他的生身父母都在。他们此时衣服脏乱，神情恐慌，目光惊恐地望着前方，仿佛那里有非常可怕的东西。
画面微转，在商家人身前，出现数十位身穿各种法袍的修士，他们或是开坛执剑，或是手杖降魔法尺，严阵以待地望向天空。
画面里传出声音，有穿着道服的修士厉声爆喝，“孽畜！你与这家人无冤无仇，来此害命，不怕遭天谴吗！”
下一刻，画面中传出一声嗤笑。
声音喑哑冰冷，却又带着一丝熟悉。
商淼身体一震，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画面。
那里面的景象继续缓缓变化，视角从商家人法师身上徐徐转移，最后映出与他们正对出的半空。
在半空之上，泼天的阴气仿佛有了源头，与诡秘阴沉的阴气黑云相接的地方有一道身影，他穿着殷红的长袍，赤足悬在阴云上，还是曾经熟悉的面容，但却又和记忆中的他截然不同。
那张曾经虽然令商淼害怕但依然惊艳商淼的脸，此时有半边脸布满了恐怖符文。
黑色的咒文就像是阴森诡秘的蛛网从他的左眼一点一点绽开，然后布满了半张脸颊，恶鬼原本精致的眉眼间全是可怕的戾气，曾经淡漠惊艳的黑眸也变得猩红可怖，里面满是暴戾的杀意。
“无冤无仇？”浮在空中的恶鬼森然的笑了笑，但笑容却非常冷厉阴森，他微微眯眼一字一句沉声说，“他们害得我妻惨死。“
恶鬼周身围绕的阴气黑云翻滚，随着他的声音动乱，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来到众人面前追魂索命。
“我钟无水来此，是为我妻讨个公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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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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