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椅子上，拉进了两人间的距离。
“之前的那些眼睛和毒蛇都消失了？”
“有……”张珂的眼神失焦，“有一点……还有水。”
血水。
林凭知道。
他的视野里也是这些东西。
他神色不变：“什么样的水？”
张珂又不说话了。
林凭点点头，温柔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症状看起来是在变好了。”
病房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照得整间屋子明亮又暖和。
孟新一直待在门口，仔细地观察病床上这个女孩。
如果不是林凭一口咬定之前攻击他们的怪物就是张珂，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将这两者联系起来的。
可现在看来，无论是身形还是脸型，那“怪物”和这女孩倒真有几分相似——
难道在张珂的意识里，自己就长成那个样子？
“那你继续休息。”
林凭的声音把孟新的思绪拉了回来。
林凭合上病历本，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不料下一刻，张珂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林凭动作微顿。
“我想出去、”张珂的口齿不甚清晰，“去转一圈、花园……”
孟新立刻警觉起来。
据她打探到的消息，张珂从来没有要求过出去活动。
林凭心底一惊，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散步吗？可以的，只需要一名医护人员随行就可以了。”
“我陪你去可以吗？”
张珂抓着他衣角的力度更大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林凭跟孟新无声地对视一眼，然后带着张珂走到了门口。
孟新低声道：“我跟在你们后面。”
林凭思索了两秒，却没想到张珂突然伸手胡乱地推搡孟新，还拽掉了她白大褂上的一颗扣子。
“别……”林凭下意识出声制止，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安抚张珂，“她不会跟着的。”
“别担心。”林凭用气声对孟新说，“她的症状在变好，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孟新不太放心地皱了下眉。
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们眼前出现幻视的情况的确越来越少了，林凭和宋倾舟一致认为是张珂的状态在变好，可对她来说，越趋向平淡的生活，就越意味着不安。
孟新没再说什么，只是盯着林凭和张珂的背影。
张珂行走的动作很不自然，像是在绕着什么东西似的，孟新注视着他们的脚下，发现张珂是在避开地上的血水坑和眼睛。
她迟疑了两秒，转身离开了重症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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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凭和张珂一起下楼到了外面。
病区楼下安置了一片小花园，入眼就是大片粉紫的花丛，散发出扑鼻的香气。几棵矮树也枝繁叶茂，一些轻症病人正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晒太阳。
张珂自顾自的走在前面，一言不发，只伸出手轻轻抚过花瓣。
“你在躲什么东西吗？”林凭看着她诡异的走姿，没忍住开口。
“有……坑，”张珂嘟囔着，“踩到会很疼……水也会淹到我。”
张珂说完后顿住，然后拔下一朵月季花看了看，旋即身体轻轻颤抖，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手一抖将花朵丢到了路上。
她继续道：“这里的、花都好……鲜艳啊。”
林凭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你更喜欢颜色浅淡些的？”
“只是……有人送给过我……”
张珂的话音刚落，林凭就感觉天色阴沉了下来，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出现了新的幻视。
一朵巨大雏菊遮住了太阳，淡黄色的花蕊和纯白的花瓣相接，盖住了半片天空。
林凭心下一惊。
他似乎见过这场面。
张珂看起来毫无异状，自顾自的往前走。她熟练地穿过小花园间的小径，往精神病院的大门口走去。
林凭眼皮一跳，赶忙跟上她。
下一刻，一道健硕的身形挡在了张珂身前。
林凭猛的停住脚步，他视线上移，正好撞上秦立刚凶悍的目光。
“你要把副本boss带到哪去？”秦立刚摸了把自己的寸头，恶声恶气道。
一股烟味扑面而来，林凭蹙眉捂住了鼻子。
他的声音有些发闷：“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秦立刚拔高了声调，“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可是副本关键人物，跟老子关系大了！”
“他妈的快愁死了，”他二话不说，“你们去哪儿，我得跟着！”
林凭冷眼轻嗤，没打算跟对方纠缠，重新去找张珂——
没想到不过两句话的时间，这姑娘竟直接没影了！
林凭“啧”了一声，直接推开秦立刚，径自朝着精神病院大门的方向跑去。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秦立刚似乎也跟了上来，林凭没理会，很快到达了正门。
他向外面张望，只见马路上车辆行人来往，不时响起鸣笛声，街上的喧嚣嘈杂与现实世界中并无二致。
太真实了。
林凭忽的有些不安。
原来这个副本的场景并不是只有精神病院这一个场地。如今看起来，这分明是一个小型的世界。
难怪有些玩家会轻易融入其中。
林凭摇了摇头，迈出了精神病院的大门。
张珂走得并不快，林凭很快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他立马追过去，两人在人行道上并肩走着。林凭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最后在拐角处轻轻拉住了张珂的手腕。
“你怎么出来了？”林凭压下喘息，语调轻缓，“不是说只在小花园里活动？”
“医院里没有……花。”张珂扭头看向满是车流的路口，声音忽然有些哽咽。
雏菊。
林凭瞬间反应过来。
他看向路边树下，开着几朵不甚显眼的小雏菊。
林凭迅速弯腰掐下一朵，轻轻递到了张珂面前：“这里有，给你。”
“林、林……凭。”张珂吃力地叫出他的名字。
林凭的心口无端一滞，他愣了一下：“怎么了？”
“……说……嗬、好的……”
张珂僵硬地扭过头来，看向林凭。
她的眼神失焦，嘴巴一张一合，却始终没发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张珂那双漂亮的眼睛忽的消失了，两行血泪从空洞的眼窝里流了下来，她身上的病号服重新变成一条灰扑扑的裙子。
林凭陡然一惊。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幻觉再度袭来，连带着刺耳的尖声幻听，震得林凭眼前一黑。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接着颈间传来一阵窒息——
张珂一只手死死掐着林凭的脖子，另一只手摸上了他的眼睛。
针扎般的刺痛感袭来，张珂正用指甲抠他的眼皮。
方才那朵雏菊早已掉落在地上，被张珂踩了又碾，花汁和尘土搅在一起，已经碎得不成样子。
她变得和那“怪物”有几分相似，嘴里一直喃喃：“……不起、对……不、起……帮我、说好——林凭——”
林凭反手掐住张珂的手腕，厉声道：“我从没有送过你雏菊——张珂，你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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