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偷溜出宫

夜凉,及笄宴在宫中宵禁前散去。

今日亦是民间花灯节,宫外是另一重热闹。

封戏卿回到朝晖宫,换了身轻便衣裳。

万事俱备,只等阮棠来找他,两人便可径直出宫。

许久,才听脚步声在殿前停留,封戏卿下意识便道:“来了?”

可看清来者,他笑意在脸上停住,略有几分生硬。

料想到阮棠待会儿会扮作宫人模样过来,封戏卿特意吩咐了,无论谁来都不用拦着。不过来者是谢泠燃,当真意想不到。

封戏卿兴致缺缺,客套问:“大晚上的,泠燃君前来拜访,不知所为何事?”

谢泠燃从容地瞥他一眼,从衣物到举止,方才不紧不慢问:“世子殿下着急出去?在下有事相商。”话虽如此,他却又朝殿内迈了两步。

“要事?泠燃君还能和我有要事?”封戏卿维持着假意的客气,说的话争锋相对,干脆中带了几分攻击性,“泠燃君是知道我跟九公主约好了吧?偏挑这个时间来?”

谢泠燃平静直视他双眸,“世子说笑了,我不曾过问,如何知晓你们约了什么时候?”他将一织绣锦盒递上,自若道:“这是伏魔钉,本该交至镇淄王,可既然你在洛京,交由你也是一样,还望世子殿下收好了。”

还真是要事。

封戏卿耸肩,没抬手去接,“现在就交给我,你就不怕我丢了?毕竟来洛京路上你也撞见了,可不太平,有人想杀我。”

“伏魔钉上有阵法,丢不了。”谢泠燃将锦盒搁到桌上,淡声道,“至于你,届时,由洛京至雪域一路,我会护送。”

伏魔钉入阵眼,需得灵力才可,他左右都是要去一趟雪域的。

可封戏卿给两人都找了个不痛快,问:“泠然君为何不将其直接交到父王手中,偏偏要来一遭洛京?”他同样向前两步,轻扯唇角,“泠燃君,你莫不是也心属于九公主?”

“也,是什么意思?”谢泠燃目光淡漠而冷静。

不过,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将自己同这个字眼撇清关系。

“九公主同你说我来洛京是做客,实则不然,我此行的真正意图,是在洛京的三位公主中,挑选一位——”封戏卿故意将话顿一顿,暗暗观察谢泠燃的反应,“同我和亲。”

谢泠燃目光终起一丝波澜。

封戏卿笑得恣意,“你猜,我想选谁?”

不必猜,两人彼此皆已心中有数。

谢泠燃漆黑的双眸带了些冷戾。

他道:“你带不走她的。”

那语气近乎笃定。

平和,却相当不容轻视。

-

彼时的雪棠宫。

阮棠正卸了妆,洗漱完毕。

回到寝卧,见桌面上多出一只碧玉簪子,下面还压了张纸条。

阮棠取来看,认出是阮芥的字迹。

“小九,哪怕过了笄礼,你还是我的好妹妹,不长大也没关系。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八哥护你。”

看着这几句话,阮棠笑了。

她都能想见阮芥抓耳挠腮写下这些话的模样,大抵是怕煽情,才不肯当面送来的。

碧玉簪子很漂亮,双柄勾环,纤细秀致。

阮棠将其和谢泠燃送的匕首单独放在一个盒子里,打算等有什么重要的时刻,再取出来戴上。

正好棣儿进屋,呈上一柄淡青色的剑,解释:“九公主,这是泠燃君离开时另留下的。”

阮棠将那剑拿到手中仔细瞧了瞧,不禁感叹:“灵游阁的铸剑师好生厉害!这剑跟八哥哥也太衬了。”随即她拿出那枚平安扣剑穗挂上,“棣儿,你亲自把这剑给八哥哥送去。”

“是。”

吩咐完,阮棠又道,“还有,我今日累了,马上便睡了,你回来时,我屋里若没亮灯,你就别来敲我门。”

“是,九公主好生休息。”

特意要支开棣儿,是阮棠方便自己溜出雪棠宫的。

而棣儿压根没想到其他,只当她是真累了。

等棣儿一走,阮棠就赶紧换了套先前偷藏起来的宫装,又掐灭寝卧内的烛火,往朝晖宫拔足狂奔。

难得能出宫,夜生活何其宝贵,一点也不能浪费了。

至朝晖宫一路都无阻。

阮棠跑得喘不过气,在殿外便放肆地大声喊了句:“封戏卿!”她心情雀跃,心里很想再接上一句“本公主驾到,统统闪开”。

可没人拦着,这抽象台词不合时宜。

殿内,听到这声,两人一齐朝外望去。

阮棠没想到谢泠燃也在,瞬间蔫了不少,讪讪打招呼:“燃哥哥,好巧,你也在……”

这会儿她自顾不暇,倒是不怕谢泠燃在意被旁人听见这称呼了。

她身上穿的宫装,还是之前谢泠燃为她找来的,大小有些不合适。

谢泠燃眼神落过来,阮棠哪哪都拘谨。

她还未踏进殿内,他率先走来,“跟我过来。”

“……”阮棠在谢泠燃背后偷偷冲封戏卿挤眉弄眼。

意思是他这回可害惨了她。

谢泠燃在离殿不远处停下。

阮棠垂头跟着,心里盘算该如何解释。

月上梢头,今日初十,将圆不圆的形状,被黑暗吞噬掉小半块。

谢泠燃背着月光站立,神色也一半匿在暗处,嗓音清淡:“九公主,你穿的这身,是想做什么?”

阮棠知道他生气,却拿不准程度如何。

她一点儿也招架不住,心一横,全盘托出,“燃哥哥,我实话同你说了吧,我要出宫。今晚找封戏卿,就是他答应了要带我出宫。”

“胡闹。”谢泠燃音色冷了下来。

阮棠硬着头皮狡辩:“这是他送的及笄礼,既然是礼物,我总得收下吧,不然多没礼貌。”

谢泠燃问:“为何非得出宫?”

在宫外,万一碰见什么危险了呢。

“因为我没去过。”阮棠说得辛酸又委屈,哭腔信手拈来,“我在这里十五年了,每天睁眼就是红宫墙、琉璃瓦,我还没见识过宫外是什么样的呢,而且今夜,听说宫外还有花灯节,我想去看看。”

谢泠燃听着,一语不发。

阮棠汪着一双泪眼,咬咬唇:“燃哥哥,你就让我去吧!要是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去,有你在身边,肯定出不了什么岔子!”

谢泠燃知道,按她的性子,就算不被允许,也会私下偷偷跑出去。

就算是他,亦是拦不住的。

谢泠燃:“你不是说晚些时候会来找我?何时?”

阮棠摸摸脖子,张口就是一通瞎扯,“其实我正打算去找你的。”

谢泠燃眸光扫了眼灯火通明的朝晖殿,毫不留情地戳穿这个蹩脚谎言:“你不是正要和雪域世子出宫?”

“我的意思是……”阮棠尴尬笑笑,“等我回宫,等我回来再去找你!我去看看宫外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给你带些回来。”

“不必。”谢泠燃拒绝。

看来还是没松口,阮棠泄气地叹气。

却听他下一句话便道:“我与你们,一同出宫。”

-

花灯节,闹市巷,各色灯火将长街照得亮如白昼。

街边不仅有杂耍卖艺,还有琳琅商贩展成长龙,人来人往,笑脸洋溢。

无论遇上什么,阮棠都想停下来多看两眼。

她已换了合身的男装,乌发束着白色丝带,腰间用一条长穗绦系紧,不盈一握。明眸善睐,鼻梁秀挺,俨然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打扮,有着与符合长相的明朗少年气。

再来,阮棠身后则跟了高她许多的谢泠燃和封戏卿。

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两位兄长带自家弟弟上街游玩来了,气质皆不落俗,不知又是出自哪个世家高门。

跟这两人出宫,阮棠都不用特意从玄武道正门走,哪近往哪儿。

纵使这宫墙再高再巍峨,宫门守卫再森严,也一个都拦不住。

阮棠心下早有较量,冲身后两人有理有据道:“既然是在宫外,你们得换个称呼喊我。”

她想,谢泠燃一直都喊她九公主,多么生分,一定要趁这次机会让他把称呼给改改。

封戏卿接受得相当快,“既然你每次都直接喊我名字,我跟着你学便是,阮、棠。”

阮棠懒得看他,去问谢泠燃:“燃哥哥,你呢?”

“我喊——”谢泠燃眉头微锁,似在斟酌。

以前阮棠恶趣味地骗他说小名叫甜甜,可这两字太过亲昵,他无论如何都难以说出口,于是委婉道:“我喊你小九便是。”

喊“小九”总比“九公主”好些。

阮棠点头同意了,反正她身边亲近的人也都是这么喊的。

讨论完这事儿,阮棠心思又放到了街边,忽地,她脚步停住了,视线也一动不动地停在某块牌匾上。

那是一处灯色潋滟的楼宇,纸醉金迷。

有丝竹管弦乐声,男女笑闹声不断从里面传出。

牌匾上写了三个金漆大字——浮梦楼。

封戏卿与谢泠燃难得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阮棠浑然不觉,注意力全数被吸引。

浮梦楼前倚着一个貌美丰腴的妇人,扬起手里捏着的白绢,娇滴滴地冲这边喊了一句:“小公子,进来玩啊。”

她喊的是三人中看着最小的那个,看上去最贪玩,也最懵懂好骗。

封戏卿有意把这烂摊子丢给谢泠燃,好看热闹。他耸肩退到一边,脸上一副好整以暇的神色,瞧着 并不想插手。

“九……”谢泠燃动了动唇,生涩改口,低低唤道,“小九。”

那声音有些轻,被嘈杂人声给冲淡,阮棠一下子没听清。

有了第一次称呼,再喊出口时,谢泠燃已镇定许多。

“小九。”他又喊一遍,晦涩提醒,“此处,并非玩乐之地。”

阮棠装得不谙世事,反问:“可这位姐姐不是叫我们进去玩嘛?”

她如何能不知浮梦楼是什么地方,就算没真见识过,也听过无数次了。只不过是侥幸觉得,如果谢泠燃肯松口点头,她马上就能进去见见世面了。

“小公子,来嘛。”那位妇人再次开始招徕。

阮棠心急得不行,试探问:“燃哥哥,你在外面等我,我能不能进去看一眼?”

谢泠燃蹙眉:“不可。”

一旁的封戏卿没忍住,终是笑出了声。

街中央,一个扛着糖葫芦的小贩正与三人擦肩而过,迈进人流深处。

阮棠眼睛一亮,计上心头,赶紧指指前方:“糖葫芦!燃哥哥,我想吃糖葫芦!”

糖葫芦。

谢泠燃想起什么,喉结滚动,下意识地抿了抿唇角。

阮棠指名道:“燃哥哥,你帮我买一串糖葫芦好不好?”

谢泠燃:“嗯。”

听见这对话,封戏卿收回已经迈开的脚步,心里嘲讽自己的自作多情。

谢泠燃背影逐渐远了些。

阮棠没安分站住不动,而是朝旁边挪了一步。

封戏卿低头,瞧见他的袖子,私底下被轻轻拽住。

阮棠以另一只手掌抵在唇边,悄声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支开谢泠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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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没想当反派啊!
连载中姜时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