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泰十六年。
自过了年,各地纷争已有数起。百姓丢田受辱,衣不避体,食不饱腹。
虽已立秋之际,日头正毒,但四处望去城里草木皆兵,城隍庙门口的引路像都被劈成两半,让人不禁心神惶惶。
锦衣玉面的少年郎懒懒散散的站在那,他身量纤长,在女子中算的上高挑,在人群中也算不得矮,显得格外出众。
身上的白袍黑线,剪裁工整,布料垂顺,是上好的棉绸缎儿。肤色白皙莹润,额头饱满,眉眼生的极为好看,五官雌雄莫辨。仔细看过去,身后一步之远处还有个人高马大的仆从。
此少年正是宋君意。锦衣浴袍在这里到显得极为突兀,像只知贪图享乐的纨绔子弟乱入破庙。
以貌辨人,不外如是!
两人从城南大街上穿过,百姓行色匆匆,大半数商铺已贴上封条,不做生意了。宋君意尤还记得一年前,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在这儿开家铺子称得上日进斗金。路边角落,都是做买卖的小贩其面带笑容,奋力地招揽生意,看着就让人觉得日子有奔头儿。
现如今,城里充斥着战后的混乱,破壁残垣,萧条极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宋君意细眉上挑,眯着眼,声线透着一股少年意气,只这话倒显得老气横秋。
商贩尤为重利,轻别离。宋君意十分了解商贩的本色,毕竟她自己也是一位二道贩子。虽因重利不受待见,但却是最懂风向的操盘手。
姜二挠挠头,憨笑道“什么利呀,攘的,怪复杂的,俺不懂。娘就交待了,什么事多听小,哦不,少爷的。要不娘回家要削俺哩。”这幅动作配上那副身躯极为逗乐。
宋君意扮作这幅打扮,来到这南江城庆和县,并非是来体验民生疾苦的,实有要务在身。她虽自认为是本心向善,却没有那么多的同理心。
她虽有财力在这儿发放赈济粮,但多做多错。今个出了这头被盯上不说,粮也并非真到了穷苦百姓手里,只能看各自的造化了。乱世太过良善,是活不久的。
此事说来话长。
前几日从南江府送来一封八百里加急信件。
宋君意手指翻飞随便摆弄了几下,从特制的小匣子里,取出一封加了火漆的信。信封是普通样式的黄皮红框,信里大量的篇幅都是闲话家常,似乎没什么异常。
只见宋君拿着烛火在中间的纸上远远一照,显现出两行字:
“南江府城里商贩闭户,良家从妓,草台班子,气数已尽。”
仅短短两行,宋君意已捋清前因后果。
南江府地处闽南,位于乐水河北,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但奈何可用耕田少,近五成多都是荒地。那荒地且还多是盐碱地,开垦也无甚收效。当地百姓吃不饱,就只能想方设法糊口。恰逢那地儿靠山靠水,实在过不下去的,可那不就一合计落草为寇。
土匪一窝接着一窝出。南江府现如今就是众多土匪窝的老巢。虽土匪窝众多,但真正叫得出名号的也就两家,分别是闽水寨和南山寨。
这两家抢地盘正厉害着呢,闽水寨黄大当家因名字里带了个黄字,自认为是天命所归。招兵买马,改张易弦,现如今势力倒是压过了南山寨,风头正盛。
把守着进出的关卡,进出得交两层利,真真是狮子大开口。
想到麻烦处,宋君意手指无意识的敲打桌面,心里直犯嘀咕。
县令现已成了草台班子,匪患严重。只有千日做贼哪有成天防贼的道理?
“还是得询个时间,亲自走一趟。”宋君意紧皱眉头,愁绪到给她添了几分烟火气。因着女儿身本就容易被人轻视,如再本身跳脱岂不给了人指手画脚的便利。
“走去阿母那儿。” 宋君意想到此就坐不住了。
宋君意磨着哄着宋母,“娘,儿想去。整天别在着院里,没毛病也要憋出病了~”废了不少功夫才使得母上改了口,使了个三十六计的溜之大吉,这才抽空脱身。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走去瞧瞧。”宋君意摇着山水扇,风流恣意。
“还叫不叫人活了!”
“老天爷啊,你可开开眼吧!”
宋君意轻撇了姜二一眼,并扔给他一个钱袋。
姜二是宋君意乳母家的儿子,现在宋家做她身边的管事嬷嬷。孙嬷嬷自小跟着她算得上忠心耿耿。为了儿女舍了老脸向她求了个恩典。姜二就是被送过来专在外做跑腿探听消息。
在内宅里处处限制,外头还是男子之身方便些。
安泰年间,民风剽悍,姑娘年出门不用带面纱,还可寻份浆衣卖食儿的伙计。
但并不意味,女子能去学堂识文断字,参加科考,直达圣听。男女之别,犹如天堑。
可用之人还是太少,只能带了他出来。宋君意倒也不急,路子总比困难多。
宋君意这次除了姜二,就只带了丫鬟秋雨。三人快马加鞭,从童家镇奔波来到了庆和县,试图来寻找新的转机。
路上风餐露宿,姜二是个男子皮糙肉厚,到不妨事。秋雨却被折腾的不轻,上吐下泻,没起的身来。宋君意索性给她放了一日假,让大家稍作休息。
前方人群哄闹,乱成一团。有那孩儿童看着父母神情癫狂,吓得嚎啕大哭。
姜二快步穿过人群,挤到掌柜的面前“来斗细米。”姜二人高马大的,往那一站光都挡住了。
掌柜看了一眼,“这年头能吃得起细米的不多了,每斗三十三文。”
姜二见掌柜的并不忙,顺着杆子爬,指了指后面的人,“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
…
灯火通明。
城内别家生意冷清,这里倒受欢迎的紧。门口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站在外头都听得见里头的欢声笑语。
这里端看进出顾客的衣着就不一般,都是有门道的。噫!我滴乖乖。宋君意一扭头,就看见两马疾驰,那马儿通体黑亮,皮毛顺滑无杂色,只四只马蹄是白色。一看就知是那血统纯正,耐力上佳的好马。
宋君意看见就移不开眼,作为商人,拨珠算账是一流。心里暗暗扒拉起算盘,上珠下珠一碰,呼——倒卖一匹净赚千两黄金。
有钱!这是宋君意的第一印象。
随着骏马跑近,嘚嘚嘚,马蹄声落下,那声音只在宋君意耳朵里慢慢放大,听得宋君意这个二道贩子心神激荡。哗哗哗,是金币碰撞落袋的声音,清脆悦耳。
“吁!”少年端坐马背,穿着一件玄色青竹纹的窄身锦衣。双手攥紧马绳,勒的马蹄悬空,马儿激起滚滚烟尘,依然掩盖不了那卓然身姿。利落地翻身下马,朝着马屁股上拍了一下,只听一声马嘶过后,马匹有目的朝着城南奔去。
装,真装,宋君意心里默默吐槽。真以为自己很帅吗,激的地上都是灰。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盯着人家上下扫看。
凝神望过去面容俊朗,容颜皎皎,倒也有几分姿色。
随后想的就是,不知睡上一睡能得多少金。
咳咳咳,娘特意叮嘱了不能胡闹。
呱噪又肤浅。谢颂安只觉得烦不厌烦。
练武之人耳聪目明,更别说火辣辣的视线,想装看不见都不成。如果忽略这视线是一个男人看过来的,到并不奇怪。这下…真的奇怪又惊悚。
锐利的目光直射过去。两人目光相对,宋君意并未胆怯,眼神黏在他身上。
谢颂安觉得自己被一览无余,下意识的想回避,最终镇定的回视着她的目光。谢颂安被盯得不好意思,表面脸色更为高冷,耳朵却悄悄泛红。
最终还是宋君意败下阵来,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长得不赖。”宋君意小声嘀咕还在心里默默回味。
谢颂安并不好男风,黑着脸活像被欠了钱的怨种。谢颂安冷眼白了他一眼,大步流星进了院子。
门心正中的牌匾——金粉阁。
**一度值千金,乃为金。冰肌玉骨脂粉香,乃为粉。什么金粉阁,就是出了名的青楼。
装什么装,分明是那大尾巴狼。宋君意自知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事,家中贤妻操持家务外头姘头温柔小意,作想齐人之福。
渣男。
这地方选址选的十分的高明,就在书斋与胭脂铺的后面。
那些个汉字买个脂粉哄自家婆娘,转身就来这寻乐子了。手头宽裕的学生,也不免好奇,总是来这听个儿曲,一来二往倒是吸引了不少才子书生前来光顾,给这儿拉了不少回头客。
要不还说这儿会做生意,嘿,琴棋书画,才子佳人,也算是合了那些老爷们的兴儿了,可算得上是顶顶清雅的地方。
“好意趣,哈哈哈,还是宋贤侄会选地方!”
“田老板,请!”宋君意正经起来还是颇为唬人的,姿态摆的十足。
大三进的院落,其外表并不高调。转身迈入手边的抄手游廊,西行百步一进去映入眼帘就是三层的楼中宫阙,清幽淡雅的装饰,门口斜对角是紫云木质的悬步梯,扑面而来的是清新四溢山茶花香。
一楼大堂寥寥数人,大厅中婉转莺啼的闽南小曲儿。
二楼轻纱曼舞,人声喧哗。
“哎呦,几位贵客,你说巧不巧。今个儿呀,正逢我们楼里学成的容棠姑娘,第一天见客哩。”大堂的老鸨眼尖着呢,三人衣着虽比不上前头两个,但也算的不凡,算算一身下来都得几十两,看着倒是冤大头。
赶紧招呼跑堂小二“你个懒货,死哪儿去了!上壶今年刚采的雨前龙井。”语气甚不耐烦,话一转,表情一变“一壶二两银子。”“不知?”
宋君意从袖子里掏出张银票放在老鸨手里,把老鸨乐的笑出了花。“诶哟,贵客,那咱们上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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