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五月初八,十里大街。
明日休市,上街的人很多。
“诶听说了吗?十里街那个琴楼秀坊要开展衣会。”
“展衣会?那是个啥?”
“唉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说去买衣服能削价,买两件便宜二十文钱。”
“是吗?正好我家那姑娘闹着要夏衣,咱们看看去?”
琴姨雇了人在街头巷尾来回喊,大家听了消息纷纷朝秀坊赶。
毕竟,没有人能拒绝削价的魅力。
“长岁,去把这件衣服换上。”
“我不要,我就是来看热闹的琴姨。”
“快点。”
琴姨不容拒绝的塞了件天青色长衫给长岁。
长岁本来是陪青木来的,顺道偷个闲。
但现在,偷闲的机会没了,反倒接了一手活。
愿意穿上衣服上展台的女子哥儿好找,但那男子,确实难弄。
特别是长的好看有气质的男子,都不太看得起这个给别人当猴看的活计。
因人少,男子的换衣间在最小最偏的屋子。
长岁站定客套的敲了敲房门,也不知有没有其他男子。
本以为要独领风骚的长岁在绝望之际瞧见木门缓缓打开。
“长岁哥哥。”
“云征?什么时候回来的?”
付云征,琴姨养子,今年十五岁,在白鹤书院读书。
正经书院。
“今天早上,刚到就被娘拉着来换衣服了。”
长岁抬头看那人头上的书生发髻,没忍住嘲笑了声。
付云征面无表情的后退一步,“长岁哥哥,请吧。”
长岁不笑了。
秀坊内货物繁多,琴姨把木台子搭在了门口。
要想留住百姓,场面得热闹。
舞狮队在锣鼓声中先上了台,喧天锣鼓伴着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随后鼓点渐渐慢了下来。
开场的是青木。
发丝轻挽,上身一件浅绯对襟短衫,腰线微收,随后接上雪青色长裙。
笑容柔丽,亭亭玉立,少女娇憨却又自信。
康平府城几年来没哪家秀坊、布铺是这样做生意的。
府城不说人人多么富贵,但顺着节气买件夏衣还是成的。
琴姨看着铺子里都快挤不下的人,脸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拿了工钱,青木笑呵呵的同长岁一起回书院。
还有付云征,琴姨忙着不想管他,就让长岁带书院去了。
路边有阿婆在卖西瓜,三人拿工钱凑了凑买了几个大的。
放井里湃了湃,晚间歇凉时吃着正好。
“明日我便要回衙门了,这几日多谢尤公子照料。”
西瓜切的大瓣,怀谨吃着有些不自在,时不时擦擦嘴角。
“没事,怀大人交了束脩的,我们肯定得服务好。”
练叔在给孩子们表演手掌破瓜,怀谨垂睫想了想,“练叔武功不错,以前是做什么的?”
“跟着我爹娘做买卖的,走南闯北练出来的吧。”
“哦?那现在怎么不去了?”
按理说练叔正是壮年,该是继续闯荡的。
“三年前我爹娘去世了,他们说自己跑着也没意思,就回老家歇着了。”
这些事过去挺久了,长岁看着,倒没太伤怀的样子。
怀谨问话的心思断了,“见谅,我、”
“没事,我爹娘是去了,但也没让我下半辈子为难。”
长岁爹娘走的时候还在同他说笑,让长岁不愿做事就不做,慢慢花着家里的钱,悠哉度日也很好。
“我这样也活得挺好的啊,有梨叔、有琴姨、有这一院子的孩子们。
斯人已逝,他们留在这世间最后的余念就是要我们活得轻松自在,那我们当然要活得快乐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怀念。”
怀谨听着话里的笑意侧目看去,一双圆眸似乎泛着微光。
小院里逐渐安静下来,只湖边的蛙鸣一声高过一声。
第二天一早怀谨就悄声走了。
孩子们平日累又起得早,休课时会多睡会儿。
怀谨给不归几个留了些傍身银子,也没再同人道别。
衙门里的公务堆了几日,怀谨埋头看到午时也才将将处理了小半。
护旗进来送饭。
“贺家的事查的如何?”
“这几日修桥的消息放出去后贺家并无什么特别反应。
那位贺老爷对外说是会在家族内挑选能工巧匠去为府城出力。
倒是那位贺家公子,这几日开始出门,不过也只是在街巷内品茶赏景,没什么异常的动作。”
“继续盯着。”
“去白林镇的人回来了吗?”
怀谨之前在书院听说了练叔来自白林镇,传信回来让护林派人去查。
“哦回来了,昨晚上回来的。我去把人叫过来。”
“白林镇是府城南边金桥县城内的小镇,面积不大,人也不算多。
那个练阔边确实是白林镇人,三年前说是东家不做生意了他就回家了。
家中没其他亲戚,这几年一直一个人住。
当时我们要回来的时候正巧碰见那些街坊在说话,其中提到练阔边五年前从外边带回来个半大孩子。
那个孩子身子不太好,回来后一直被掬在屋中喝药,但没过多久还是折了。”
怀谨命人把碗筷收拾了,起身走到窗边,小榻上放着一副棋盘。
胡彰、贺家、吴家在对面。
柳老板、付瑶琴、练阔边在这边。
土石村?暂且放中间。
柳老板因为走丝生意和救了土石村而与吴家、贺家对上,最后被杀害?
那胡彰呢?包庇贺家暂且算小事,但孩童失踪的案子,好像并无什么联系。
但现在已经能确定事不是胡彰一人所为,还有其他官员牵扯其中,那、到底是谁?
胡家、贺家、吴家,吴家在江南,胡彰是借着贺家搭上吴家牵扯的官员?
官商勾结,商人要富少不了与官员扯上些联系。
“去江南的人回来了没?”
“还没有,江南官场盘根错节,这些事怕是还要查些时候。”
“传信去,从吴家开始查。”
等等!
练阔边五年前捡回来个孩子?
哪捡的?他们来往江南,所以那孩子是从江南带回来的?
当然也可能是路上随意带回来的。
还有,昨日与长岁一同回来的那人,付云征?姓付?
探子送回来的消息中说付瑶琴未曾婚配,只五年前领养了个孩子,那孩子来路不明。
都在捡孩子?
怀谨出神想了想书院的长岁,真是一贯相承。
练阔边带回个孩子、付瑶琴捡了个养子,都说来路不明。
但,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巧合?
也许,柳老板夫妻二人,不是因着生意和仇怨被杀的。
而是,因为那些孩子?
“我们下次休课去庄子上玩儿。”
趁着大家刚吃完饭,长岁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不仅是要出门玩,还可以不用上课。
“哇要去找悟言师傅吗?”“庄子在哪里?”
“那我们可以去找野菜回来卖吗?”
“笨蛋,现在没有野菜了。”
“哦那我们去摘李子来卖吗?”
“停!”
长岁抬手收声。
“我们是去玩的,不是去做生意的。
而且,你个小矮头还想着摘果子。”
“那我们可以找怀金哥哥一起啊,他很厉害的。之前把我们抱的很高。”
“你怀金哥哥在官府做工忙着呢。”
“我们为什么突然要去庄子上玩儿?”小院长长亭稳重的开口。
“嗯…休假?这都忙活了一个多月了,你们不累吗?”
说白了,长岁想放月假。
四月初从寺庙回来后大家就一直在忙。
忙着修院子、忙着招学子,后来又忙着上课、忙着识字。
日子过的太充实,长岁听着不断地蝉鸣声,恍然一觉,原来已经夏天了。
虽然长岁总爱时不时偷个闲,但只要心里挂念着事儿,很难算作真正的歇息。
一辈子劳苦劳力守着书院干活是不可能的,适当的休息必不可少。
长亭默默想了想,书院内大家干活都很积极,但毕竟年纪都不大,每日还是累的。
“那就去?”
“好诶!”
说定休课出去玩,这几日大家愈发有干劲儿。
都期待着那两日。
十三那日,长岁循着下午人少的时候去了十里街琴楼秀坊。
琴姨也爱出去玩,他去问问琴姨要不要一道出城。
但,这人怎么也在这?
“怀大人,好巧。”
好久没偶遇过了,再次听到这句话,怀谨扬起笑回了句,“尤公子,好巧。”
“怀大人也是来买衣服的?”
这几日琴楼秀坊可是最热闹的地界,都抢着来买风靡整个府城的夏衫。
“听说了付老板的妙计,特地来看看。”
长岁庆幸自己那日站在木台上的模样没被这人瞧见。
“长岁,来了还不进来?”
琴姨的语气有些凶,长岁莫名的看过去,又转而看向怀谨。
“尤公子先去吧,我也回府衙了。”
怀谨微微颔首向人道别。
长岁黏糊到琴姨旁边,“琴姨这是怎么了?生意太好忙不过来了?”
“热着呢,离我远点。”
琴姨从腰侧拿出手帕擦了擦汗,扭着腰进了后院。
后院有个石桌,琴姨径直坐下,倒了两杯茶,
“你和那位怀大人相熟?”
“额、一般?”长岁怕惹人生气,试探着说着。
“看着不像什么好人,你注意点。”
琴姨不想干涉长岁的事,但又忍不住提醒。
“为什么看着不像好人?府城人人称赞是名好官呢?”
琴姨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长岁,盯了几息,长岁心虚的把头埋进茶杯。
“你喜欢他?”
虽是疑问,但语气里肯定居多。
“咳、这怎么又扯上喜欢了?”
琴姨只盯着人不说话。
长岁抗不过,放下手中的杯子,“就是一点点、点喜欢,你看他长得那么好看,喜欢不是很正常。”
“可你们都是男子。”
长岁懵懂的看着人,“这很重要吗?”
说完这句话,长岁就被赶出来了。
“一天天的怎么都这么奇怪?”
长岁觉得今天所有人都不对劲,都爱说些莫名的话。
过两日就要去庄子上玩,反正现在时辰还早,长岁顺带在街上各个铺子逛了逛,想着能买点什么带去。
夏日天黑的晚,酉时末长岁回到书院时天上还挂着余晖。
“长岁哥哥,青木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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