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们可以给别人带孩子。”
“啥?”
长岁差点滚下来,这话着实骇人了些。
“带孩子?给谁带?怎么带?”
长岁看着长亭这个小哥儿,脑子里冒出千万种不好但又莫名敬佩的想法,这孩子好像脑子挺好使的。
“我们前儿个在周围巷子里和那些婶子搭话。
听他们说,家里的人都忙着出门做生意,老人也都住在乡下。孩子整日待在家中性子不好,带出去做生意也顾不上,一时很是烦扰。”
长亭说的起劲儿,站起来绕着凳子转圈,
“我们书院有很多孩子,五岁以上的有十人,基本都会照顾人,剩下的几个可以当作玩伴。
这样我们每天至少可以照顾十个孩子。一人每月收三百文,一个月就是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不算多,但我们都是小孩子每个月的吃食当是顾得上的。”
三百文一个月,在康平府城来说不算多了。若是另请一个帮工每月都需一两银子,还是只需做些轻省活计的。
这一大段话让长岁安心些,靠后坐稳后翘起脚晃了晃,抱着手臂望着面前的小哥儿,“可你们都是孩子,如何能让那些大婶子信服?”
“我们可以从隔壁巷子做起。隔壁的婶子们是知道我们自小就带着后来的小孩的。
且隔壁巷子的人家家都有些家底,但又不至于请得起帮工,所以我们这正合适。
我们还可以提高年龄要求,最小的不能低于三岁。
太小了我们不敢接那些父母也不敢送过来。三岁往上的基本都能自己说话走路,会好带许多。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爷爷都教过我们读书写字,我们也可以交给那些小孩子。虽说认不得太多,但诗还是会背一些的。
这样既能放下孩子安心赚钱,又能不交束脩的让孩子学字,这对他们来说很赚的。”
一番话说下来有条有理的,不知道这孩子偷偷想了多久。
人小鬼大的当真有当家作主的样子了。
含笑看向长亭带着期望的眼神,长岁没立即松口,“既然你提到读书写字,那你可知当初你爷爷在世时为何没人来找他当先生?”
方才还挺直的肩背耷拉下来,长亭垂下眼睫,“大概知道。”
“嗯?”
“因为我和青竹姐姐他们。那些大婶不想让他们的孩子同哥儿女子一道读书。”
“那你若是遇到这般状况如何解决?”长岁坐起身,撑在旁边的小桌上,想看看这小孩会怎么做。
长亭转身对着院子瞧了一圈。
这是前院,院子挺大种了许多菜和果树,东西两侧是他们住的地方,之前上课是在正厅。
望着门廊的方向,长亭没多犹豫,
“前面还有一排小罩房,我们可以搬过去,前院东西厢房分开男子与哥儿女子。
您和梨叔住正房。”
正房后面靠着后院,是厨房厕房那些,该是动不了的。
小罩房原是给下人住的,屋子里很窄晒不着什么太阳,长岁摇摇头,“不行,若是为了生意而去委屈你们,那就是本末倒置。”
许是怕自己语气太重吓着小孩,清了清嗓子缓声说,
“况且若是要照顾小孩子你们不能只是带着在屋里玩,还要想想应当怎样安排一日的行程、咱们院里的人怎么安排。
还有那些来托管的孩子是否在这吃午膳,吃午膳又要怎么算。
你们有自己的主意我会支持,但前提是你能保证一切都能合理安排并执行。”
这一连串下来相当于让一个十多点岁的孩子去做策划案,大人都得忙的脚打后脑勺的。
但长岁也不是在为难人,只是有些事儿一旦做了就很难停止,如果等到开始后再被弄得手忙脚乱的,还不如先指点清楚了。
长亭听罢有些羞愧,自己本以为想的很全面了,但听完长岁哥哥这番话,只觉自己幼稚得紧。
“过两日等我好了就去给你们请先生,该上的课还是要上。”
长亭埋着头正失望,听到话只呐呐点头,“多谢长岁哥哥。”
“这几日你和青石青木多想想,五日后若能商量出个章程来,我会给你们五十两银子,且当作我用银钱与你们合伙,日后赚钱了就还我。可行?”
长亭还想着之前听到的问题,愣着脸点头,“谢谢长岁哥哥。”
“啊?长岁哥哥你说什么?”埋着的脑瓜子猛然一抬,亮闪闪的眼睛盯着人看,就差扑上去了。
长岁继续剥了颗枇杷塞嘴里,甜滋滋的靠回椅背,“没听清吗?那要不算了?”
“听清了听清了,长岁哥哥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想!不会让你亏钱的!”
“嗯嗯行,快回去吧,你看看脸都晒成啥样了。”长岁朝人摆摆手,举起话本子挡着脸。
长亭蹦蹦跳跳的跑后院去,再带着几个大孩子回屋,嘀嘀咕咕的院儿里都听见了,长岁轻笑一声,没多注意。
四月初十,长岁总算是好了。
前两日长岁趁闲想先给孩子们复习复习功课,免得之后来新的先生不适应。
但,孩子们是很听话,上课也认真,就是结果,真的让长岁不禁开始怀疑自己。
昨个儿就递了拜帖,准备了好拜访的礼品。
早上巳时初长岁迫不及待地提着东西出门,朝南坞巷出发。
隔着老远长岁就瞧见有人在门口等着了。
身姿挺阔,气质不俗。长发挽起书生髻,胡髯也打理的很干净,是位美大叔,怪不得梨叔心动。
手里提着东西,长岁只双手合靠上抬,“宋举人。”
“尤公子快请进。”宋举人跨下台阶与人见礼,伸手引着人进门。
宋家院子挺大,右侧种了两颗迎春花,白色花瓣飞落屋檐又旋然落下,旁边的檐铃发出清脆的铛声。
两人驻足而望,“宋举人家的院子当真是美极了,雪白迎春与玄青檐铃合在一角犹如一副栩栩如生的水墨画卷。”
长岁回忆起自己当初也试过挂些风铃在院子里,但后来半夜吹风太过吵闹,自己愤恨而起给扯了。
宋举人高声笑道,“能得尤公子一言也不枉我费的一番心思了。”
长岁觉得这人性子挺洒脱,想着再来一番互吹拉近关系,顺便打听打听消息,但刚侧过身恍然瞧见月亮门那站着个小孩子。
小孩年纪不大,怯生生的扒着墙角,大眼睛直溜溜的盯着这边。
“宋举人,那位是?”
宋举人顺着长岁的手看过去,见到那孩子蹲下对人招招手,“澄辉,过来。”
小孩子冲着跑过来,扑进人怀里。
宋举人抱着孩子站起来,“尤公子见笑了,这是犬子宋澄辉,今年三岁。”说完低头让自家孩子给长岁打招呼。
但小孩子对着生人都泛怯,抿着嘴笑了笑就将头埋进自家父亲怀里。
长岁看着手痒痒,想捏捏那肉嘟嘟的脸。
他伸手从腰间的布袋内掏出两颗糖放在手心,“宋小公子好,初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哥哥给你两块糖可好?”
宋家不缺买糖的钱,但小孩子糖吃太多也不好,每日宋老夫人都是定了份额的。
这越是不能满足的东西便愈发吸引人。
小孩子闻着空气中香甜的气息,挣扎两息还是没忍住转过头,见爹爹没反对,小孩伸出手抓住,“谢谢哥哥。”
长岁得了笑恶从胆生,顺着小孩子的头抚到脸上轻轻捏了捏。
在院子里逗留些许,宋举人将孩子交给仆从,引长岁进正厅说话。
“尤公子此番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宋举人放下茶碗后直接问道,没再兜圈子。
长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拱手道,“不瞒宋举人,在下这番打扰确有一事相求。”
“不知宋举人可知晓碧柳湖边的青松书院?
在下受前院长所托抚育那些孩子。
那些孩子此前一直受祁院长教导读书识字,如今祁院长走了,我便想为孩子们再寻一位夫子。”
说到这长岁顿了顿,抬头往前面那人瞥了眼,没见着什么奇怪的神情,于是继续说道,
“想必您也知道,那书院内的男子哥儿女子都是一道上课的,因着这夫子很是难寻。
我又听闻宋举人性情高洁,历来不拘小节,所以我就斗胆来叨扰您了。”
宋举人缓缓端起茶碗,青松书院的事他听父亲母亲说过,都很佩服那位祁院长的善举,但若是去接过那个担子,他有些犹豫。
“据我所知,那书院不过十余个孩子,尤公子为何不将他们分开授课?”
长岁捏了捏腰间的小荷包,那是长亭做出的第一个“丑玩意儿”,当时做完硬塞给他的,说是送长辈。
压下笑面上做出一副苦恼模样,“孩子们自小便是一同念书的,如今孩子们也都想继续一道上课,我也不好坏了书院的规矩。”
说是书院的规矩,实则还是那老头子的念想,一道上课就是一样的,没甚的谁与谁不同,要学就都学一样的才好。
“那女子哥儿也同男子一样做科举相关的课业?”
宋举人教过孩子,却只教过男子。
在大户人家里的哥儿女子也会在自家私塾上课,但所学内容有所不同。
“都学一样的,但书院并不掬着只能教科举所用的书。
我们让孩子读书识字的本意只是想让他们明理正行,若是宋举人有其他觉着好的书也可用来上课。”
这话说出来宋举人眼前一亮,撑着手向长岁微微倾斜,“任何书都可以?”
长岁瞧着人意动的模样,点点头,“只要不违伦理法度的都可。”
宋举人手指轻搓,好似捏着书页一般,半刻钟后问道,“尤公子可着急,能否容我思虑一番?”
长岁觉着挺急的,但一位举人夫子,他等得起。
“宋举人放心思虑,这几日孩子们都在自己做课业,还不算急。”长岁带着小心思,偷偷加点印象分。
话说到这,长岁见宋举人一副深思模样,与人道过别后便走了。
既到了这边,长岁准备回点英巷看看,从他搬去碧柳湖后已近半月没回来过了。
但刚出巷口,四处转的脑袋停在一个方向。
他好像见到了一位熟人呢。
南坞巷临河,从巷子口朝右看去便是河道。
人们似乎总爱在水边种柳树,此时也不例外。
春天的柳条发了芽,嫩绿长条垂落而下形成一道幕帘,那人正站在帘后。
长岁低头整了整衣角,将发丝抛在脑后,扬起一脸灿烂的笑,“怀大人,好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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