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厅都说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你为什么就这么倔呢?”
那个地中海小老头的制服肩章上,赫然生长着两道银色横杠和一枚银色四角星花。
“我刚查出这个案子的疑点,怎么就结案了?”
镜头向上拉去,那一道银色横杠和一枚银色四角星花之上,是一个短发的女人。
短短的卷发看起来倒像是个面容清秀的男人,尤其是当那蜷曲的刘海垂在眉眼,颇有几分日系的味道。
那警督无奈地耸耸肩,随后双臂向外展开,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他的视线随后注意到顾子衿的肩章,他竖起食指狠狠地戳了戳自己的肩章,愤愤然却又夹杂着几分语重心长。
“等你干到我这个位置了,你就会明白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我不管。”顾子衿冷着脸摇了摇头,一字一顿竟有些挑衅的意味,
“这个案子既然经过我的手,我就一定会一查到底。”
“到底是你老了还是我老了?”魏建国气急败坏地质问道,“怎么就死活不听劝呢?
“你从一个小小的警员升到现在三级警司,你就不能好好珍惜一下自己的大好前程吗?
你就不能听我这个糟老头子一句劝吗?”
然而她却置若罔闻一般,“就算因为这个案子掉了这身衣服,我也在所不惜。”
“你知不知道有了人为了能穿上这身衣服,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你现在却弃如敝履一般说脱就脱!”
“我一糟老头子也是干了这几十年,落了一身的伤痛,才坐到现在这个三级警督的位置。
你这么年轻,往后大有作为,就不能听我一句劝吗?”
顾子衿卷翘的眼睫毛如同墨蝶振翅一般,忽闪忽闪地眨着。
“魏叔,您不用说了,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
您知道的,我下定决心的事情没有人能轻易改变。”
“你爸的话你也不听了?”魏建国眯着狭长的眼,威逼利诱道,
“我跟你爸那是革命友谊的战友,就听他一直念叨你这个闺女,你就不能省点心,别让你爸在下面儿也跟着操心,行吗?”
闻言她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眸,那窄窄的双眼皮也随之宽阔起来,眼中一闪而过的动容被她尽数压下,随后一个抬眸坚定地说道:
“魏叔,我爸是我爸,更何况在警校的时候,我就发过誓的。”
“你这是要气死我啊!等我下去了怎么跟你爸交代?
我不如现在就下去让他自己上来跟你说。”魏建国气得恨不得当着她的面以头抢地。
“魏叔,我爸他也是警察,有他榜样在,我怎么能怯懦呢?”
“是是是,你们父女英勇就义,就我一懦夫行了吧?勇敢是好事,可也没让你上赶着去送死呀!”
魏建国见她不听劝,索性使出最后的杀手锏。
“你爸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叫我好生照顾你,你说你不心疼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总得心疼一下你妈吧?
你爸走得那么早,你妈把你拉扯大,你总不能让她眼睁睁地白发人送黑发人吧?”他苦口婆心地劝道。
顾子衿似乎颇有动容,然而下一瞬便糊着嗓子说道:
“我妈身子骨还硬朗呢,实在不行您二老搭个伙过日子呗!
反正王姨她也走得早……我到时候跟她打声招呼,她应该不会介意的。”
“老顾呀,”魏建国叫苦连天地双手合十,望向窗外的天空告状道,
“你自个儿听听你这好闺女说的什么混账话呀!你要是寂寞了就来把我带走,省得我天天在这儿操碎了心呐。”
顾子衿一脸无奈,“魏叔,您也别这么说,我还指望把我妈托付给您呢。”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哎呀,这驴脾气真是随了你爸那只倔驴!老的劝不动,小的也劝不动!”
“魏叔您先忙,我先回去了。”
眼见他的情绪越来也激动,顾子衿立马告辞后退了出去……
·
三年前的那件案子结案后便封存了档案,顾子衿苦苦找不到线索,只有回到那死者的故乡从头查起。
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工作日,时隔五年她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好久不见,学姐。”
那声音如同山涧溪泉般冷冽,尾调却又清脆如水滴撞在岩石。
她一身简单的造型,深灰色的宽松西装裤,经典款式的低帮小白鞋,上身则是一件宽阔的黑线竖纹白衬衫。
长长的黑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偏黄,发丝乖巧地垂在肩后,显得乖巧文静,却又给人冰山般的冷冽。
当林可卿时隔五年再次站在她眼前的时候,那些蒙上了灰尘的记忆似乎也焕然一新。
“别来无恙。”顾子衿眉眼微蹙,视线却从未从她身上离开。
眼瞧着微风拂过她的发丝,掀起黑色的丝帘。
那张脸上瞧不出岁月的痕迹,大抵是杀猪刀不杀美人,林可卿也不曾变了模样。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时空也为之容颜感叹到失神般凝滞。就连轻柔的清风也被她的美丽所吸引,争相眷顾她的面庞。
如果自己是个男人的话,也会被她夺去目光的吧。
她的五官已经长开,不再是当年的青涩稚嫩模样,而是增添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风韵。
恍惚间,她似乎能够看到林可卿从前的模样,那两张脸以极快的速度变幻着,恍若穿越时空一般重逢在此刻。
“你们认识吗?”一旁的张局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
“学姐,你说……我们认识吗?”
林可卿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将问题重复了一遍又抛回给了她,好似她也很期待顾子衿口中的答案。
她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话锋直转地问道:“你现在好吗?”
“你希望我好还是不好呢?”
用问题去回答另一个问题,注定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的。
“我为什么要希望你好,毕竟我们也不是很熟。”顾子衿冷着脸,眼神也不曾驻足于她片刻。
林可卿眼中的期待黯淡了几分,下一瞬抬起的眼眸中似乎闪烁着泪光,接着热脸贴上了冷屁股。
“那你呢,你现在好吗?”
“你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犯了罪被抓了进来?”
林可卿察觉到她话中的不客气,却丝毫不恼怒,“哦?顾警官很想我被抓进来吗?”
她将双手举到她的面前,缱绻地笑道:
“顾警官,如果我犯了罪,我心甘情愿地向你自首。”
然而那抹笑容却被顾子衿理解成了挑衅,“要玩cosplay请出门左转,那里的酒吧比较适合你。”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张局不由得皱了皱鼻尖。
“小顾啊,你讲话客气点,什么考斯普雷的,小林是新来的法医。”
“张局,不碍事的。学姐她一直都喜欢这样逗我玩儿。”还不等她说话,林可卿便开口为她打圆场。
合着我劝和还劝错了?
张兰吃了一鼻子灰,落寞离场。
“既然你们认识,那小顾你带小林在局里转转,介绍一下局里情况。”
“学姐请吧。”
一只宽大的手伸到她的面前,林可卿也向她微微俯了俯身,奇妙的体型差从另一个角度看起来倒像是将她抱进了怀里。
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着,周遭的空气似乎也如同顾子衿的心一般躁动起来。
面颊上也传来火辣的灼痛,她不知道的是,林可卿早已将她那双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根子看进了眼里。
两人默默无言地穿过长长的走廊,直到走廊尽头拐角处,顾子衿终于再也忍不住。
她红着脸将心中的不快一吐而尽,“为什么你总是缠着我啊?你知道你很讨厌吗?”
林可卿闻言歪了歪脑袋,被人讨厌了还是笑着回答道:“我没有总是缠着你啊。”
“那你为什么来金林市局?”
“学姐你是不是忘了我的专业是法医?来警察局工作也很合理吧?”
顾子衿闻言略显尴尬,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只能沉默以对。
“学姐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林可卿后知后觉地抓住重点,步步紧逼地将她逼到墙角。
“我可是一直记得学姐诶,朝思暮想,连做梦都是梦到的学姐。”
顾子衿为她强大的气势所压,整个人蜷缩在墙角,不知所措地红着脸,恍若一个被人调戏了的良家妇女。
“看来我还是要在学姐面前,多刷刷存在感。”
“你……”还不等顾子衿说话,便只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咳嗽——
“工作时间注意影响啊,”渐渐远去的尾音还夹杂着一句吐槽,“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有伤风化。”
闻言顾子衿气鼓鼓地一拳砸在她的肩头,“不要再来骚扰我了,我是直女。”
“啊?”林可卿一头雾水,不过几次眨眼,她便悟到了什么。
“学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双手撑在膝盖上,弯下腰来同顾子衿平视,眼里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林可卿又凑近了几分,耳边似乎能够听到她震耳欲聋的心跳,连同着鼻尖也感受到她呼出的湿热的二氧化碳。
“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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