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程少渊送走了大夫,又拿了药请店家代煎,才转身回房。走到床边,他看着江挽月欲言又止。

江挽月往床里挪了挪,腾出空处让他坐。

他想问她对自己的病症究竟了解多少,见状把话吞了回去,回身搬了个凳子在床前坐下,皱眉叹气。

他忽然发觉,自从认识这个小姑娘,自己皱眉叹气的次数加起来要比过去一个月还要多。

“阿月,你我共居一室实属无奈之举,我已是冒犯,你切不可为此就过分随意。”他叹息着提醒她。

好吧好吧,知道你是赤诚君子了……

江挽月有点无奈,生怕他再念叨,干脆不接这茬儿,换了话题,问:“程大哥能和我说说,那晚后来的事吗?”

程少渊想起两个大夫都说她思虑过重,不欲她多费神,挑着捡着随意说了几句,便道:“凡事有我,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操心太多,你醒了许久,该休息了。”

江挽月对前一句没法反驳,只好对后一句提起抗议:“不是还得等着吃药?”

“还早着呢,先眯一会儿,等我叫你。”

程少渊起身,将床幔放下来整理严实,以防外面的烛火扰到她,而后忽然发觉,刚才那一打岔,他反而把原本要说的忘得一干二净。

看着亲手拉上的帘子,他摇了摇头,暂且将这一茬儿搁下,回到桌前,摆好纸笔,开始写信。

姓陆的死了,他带着阿月避开陆家追查,可后续的风波总要解决,尤其是,主恶虽死,从犯大都还在,岂能放任自流?况且,陆家要追查凶手,必然会大肆作乱……

潞城不大,武林同道多是来往过客,姓陆的做下这些事,在潞城虽然算是人尽皆知,但也没几个人敢明面上提,哪里就能正好撞上!

便是真撞上了……老实说,一般的武林人士,别说是澜江剑派这等江湖巨擘,就连怀阳府的陆家都惹不起,无人敢管也实属正常。

这等恶事,论起来,本身与江湖武林没太大关联,原该由朝廷来管。只是小地方的官府权小势微,他到底是有名的武林世家出身,如何招惹得起?

况且,那恶徒还做足了表面功夫,给那些受害的女孩子,哪怕是办了婚仪名义上是娶来的,都落了身契,有人问起来只说管教奴仆就推脱大半,官府就更懒得管。

朝廷为防江湖人作乱为害普通人,专门设了神捕门,以稽查江湖与地方普通人相关事务,这事本该着落在这里,但……怀阳府的神捕门分衙若是抵事,还能放任此事好几年吗?

怀阳府所属崇州,他曾因一些缘故与崇州神捕门的一位负责人有旧,去信一封请他派人前来,是应有之理,必能妥当处置,令怀阳陆家不敢置喙。

朝廷出手落实了这等恶事,澜江剑派顾及颜面,必然要将此事影响压下,便不会为此大动干戈,甚至反要约束门人弟子。

至于那位传说中剑心通明的陆家子,要为父亲复杀身之仇……阿月不过是先他一步动了手而已,这杀人之嫌本就该他来担。

只要澜江剑派不出面,不至于将长乐帮拉扯进来,单就这一人……他都敢主动联系神捕门了,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给神捕门那位的信写完晾在一边等墨迹干透的空,他又给自家师父写信。他依稀记得,师父与一位北地有名的神医交情匪浅,写信回去便是求问这位神医的踪迹。或许那位神医能对阿月的情况有所帮助呢?

隔着床幔,江挽月看外头一片模糊,索性闭了眼,心中不断思量着。

方才,程少渊说的不多,刻意轻描淡写,她仍旧从中获取不少关键讯息。除了更加深切地认知到,那一夜的危机远比她本来所想更加凶险以外,另一重从醒来便刻意压制在脑海深处的隐忧浮现在心头。

特别是,知晓她这具身体眼下有多么虚弱之后。

她,这一世的家人呢?

小孩儿多脆弱呀!别说是样样落后的古代,就是现代,一个健康的孩子稍有不慎都可能意外身故。她胎中就受了严重内伤,出生后没有任何意识等同于一个傻子,是怎么安生活到十二岁的?

她甚至还维持着一张令人垂涎的美貌面孔!

现代那些不幸患有自闭症的孩子,能体面示人的必定是家人悉心照顾呵护。能把她养得这么好,她这一世的家人岂不得花费更多?不止是花费无数心血,钱财也是必不可少的!

程少渊这两天为她所做的已然令她感念不已,可过去十二年里她这一世的家人所做的,只会是他的百倍千倍!

他们既然这么用心地把她养大,又怎么会任由她落到那种人手中?

是家里出了意外,还是被逼无奈?她杀了那人,除了自身的危机,会不会连累到他们,造成其他后果?

当然,她不后悔杀了他。当时那个情境,她和那人必然会死一个,她无暇顾及太多。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不想不顾。

再有几个时辰,身体的限制就能解除了,她得重回潞城,去打探这一世家人的情况。

江挽月睁开眼,盯着床幔上程少渊的影子,定下决心。

这一趟凶险难料,就不必让他知道,免得他受连累,找机会不告而别就好。要是顺利,能安全脱身,以后自有报答他救命之恩的机会。

店家敲门送药进来,江挽月用过之后,在药力作用下,不知不觉昏沉起来。渐渐的,渐渐的,就要陷入梦中,忽地一下子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的轻轻抽动了一下,又醒了过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啊……

她望着床梁,不解地皱眉。思索片刻没找出什么缘由来,重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程少渊将灯烛移至床前,自己背靠床栏坐着,闭目小憩,静静守着她。

还是熟悉的时间点,果然,他又听得她呼吸变了,蓦地睁开眼。

江挽月是被硬生生疼醒的。

前两次伤情发作,她昏迷中没有清晰感知,但从系统口中听到“血肉撕裂”四个字,便料到一定是剧痛难耐。

她做足了心理准备,抓紧时间睡觉养精蓄锐来应对第一次清醒时的发作,但……

【系统,我艹艹艹艹艹了,你这是欺诈!】

哪里就是简单的血肉撕裂的痛,分明是有一把锋利的刀在她身体里肆意游走,要将她的筋骨血肉五脏六腑一层层剖解开来……

同时,酷寒自体内深处而发,一寸寸浸过,卷席全身,令她恍若赤身裸/体处在数九隆冬一般。

她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紧咬牙关,一手使劲攥着,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中,另一手死死抓着身下被褥,布料生生被撕开裂口。

“阿月!”

程少渊低声疾呼,急切地一把掀开床幔,正对上一双雾蒙蒙的眸子。床上女孩儿面色青灰双眉紧蹙,眼泪无声地淌下,齿间血痕猩红。他痛惜不忍,连呼吸都不由颤抖起来。

此刻他早忘了自己先前说过什么,毫不避讳地在床沿坐下,把江挽月从枕上抱起放在腿上,同时捏开齿缝将早叠好的干净帕子放进去垫着,又将她紧攥的双手掰开握在自己手中,免得她过分伤着。

他对她的病症毫无办法,只好把她整个人笼在怀里,希冀于自己的体温能略微缓解她的症状。

便是不能,心中多一丝安慰多一分依靠也是好的。

江挽月连心里痛骂系统的精神都没有,大脑一片空白,只无力地靠在程少渊的胸口,默默地听着他的心跳声。隔着衣服,程少渊的温度渐渐渗透进来,虽然杯水车薪,确实给了她一些慰藉。

【宿主可以意识进入训练场,以避免身体的疼痛。】系统可能是感觉到她状态不佳,主动提出建议。

江挽月听见了,只当没听见。

这么简单的事情,她还能想不到?关键是,她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每天一次的定时发作她能躲,她还能不修习内力了?现在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她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体验这番疼痛,就忍不住躲了,那还不如刚醒过来就一根绳子吊死期待下一世呢!

忍着吧,习惯就好了,总能习惯的……

熬着耐着,她终于感觉到痛楚慢慢减弱,体温渐渐回暖,这次发作总算是过去了。

她浑身被冷汗浸了个透,整个人像是才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般,就连程少渊身前的衣物也被她沾湿了。

程少渊怜惜地为她擦去脸上的汗迹与泪痕,又额外花钱请客栈店家的女眷起身,帮她擦洗身体,换了衣服被褥,安顿着她睡熟了,才顾得上收拾自己。

江挽月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已然疲惫到了极致,勉强撑着换上干爽的衣服,才躺下就没了意识。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而已又蓦地醒了过来。

屋内灯烛还亮着,外间隐约有悉悉索索的动静。就在她醒来以后,声音停了片刻,程少渊从外间进来,走到近前,柔声问:“哪里不舒服,怎么又醒了?”

江挽月轻轻摇头,道:“不知为什么,突然就醒了。”

“许是有光的缘故。”程少渊挥掌灭了灯,靠着床栏坐下,“放心睡吧,我守着你呢。”

江挽月应了一声,闭上眼睛,放空思绪,然而每每入睡不久,就无法自控地惊醒。连着几次下来,她大抵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无声苦笑。

总归是过去意识被囚困太久,怕极了与身体失去联系的感觉,所以本能地警醒,无法安然熟睡。

疼痛是阈值的,总有忍耐习惯的一刻,这没法睡觉可怎么忍?

一时间,她忍不住无奈叹气,就听得程少渊也在叹气。

一只手伸过来捂住她的眼睛,又有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安心,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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