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逗了个开心，怕真把钟鸣铮给惹恼了，盛安这一顿早膳吃得格外迅速，钟鸣铮没管他，低头批完了奏折就出了帐，等盛安出去的时候，皇帝身侧已经停了两匹被喂得膘肥体壮的汗血马。
盛安见到那马的时候眸子就亮了，竟然忘了同钟鸣铮搭话，快步走上去，抬手去抚马头。
两个人原先在军中骑的马都是大昭普普通通的马匹，盛安也没多去想钟鸣铮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两匹汗血马，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那马极温顺通人性，在盛安的手下乖乖巧巧的，甚至还主动垂了头去蹭他。
少年眸子弯着，转头去看钟鸣铮，想跟人要马，却撞上少年帝王冷冰冰的神情。
盛安一愣，紧接着就听见钟鸣铮幽幽地开口：“你就这么喜欢这畜牲？”
盛安一时没想明白钟鸣铮为何冷脸，听他这么一说，福至心灵，一下子想明白——约莫是小皇帝还惦记着昨晚那事，自己今早起来却没顾上他，这才恼了。
于是盛安从善如流地收回手，开口时已经想好了借口：“臣从未见过这般汗血宝马，一时间太过惊喜了。冷落陛下，是臣不是。”
这话怎么说得他跟个深闺怨妇一般！
因着最后这一句话，盛安眼睁睁地看着钟鸣铮无甚表情地扯了下唇角，然后绕开盛安身侧那一匹，拽着缰绳猛一翻身就上到另一匹上，引着马朝前走了走，言简意赅：“走。”
盛安颇为无辜地看了眼他，也不管人注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同样翻身上了马，驾马与他并行。
钟鸣铮瞥他一眼，然后猛地一扯缰绳，汗血马嘶鸣一声，迈开步子朝前方奔过去。
盛安回神的时候，那满身银甲的帝王已经在远处缩成了个小点，他也不再停留，驾马追了上去。
钟鸣铮半点没收着力气，盛安后面追了好一会儿，才见人慢慢停了下来。
而此时，两人已入林中。
吴国处于南方，多的是崇山和密林，在大昭本土境内还好，等贴近了两国交界，大军要在林中穿行，困难至极。
钟鸣铮停下来是因为前方的溪流，他跳下马，放那匹汗血马自己去饮水，这才转过来看盛安。
两个人一路跑得酣畅淋漓，钟鸣铮不比盛安那般畏寒，却比他多了件银甲，跑这一通马，额上已经添了汗，只不过看起来心中的郁气也消散不少——至少没再冷着脸。
“善骑却不善射？”盛安刚从马上下来，就冷不丁地听到钟鸣铮问他。
“臣在家中时常跑马，却没多少机会拿弓，自然射艺不精。”盛安边说，边庆幸着当年给靳谯挡箭的时候他不在马上，骑马的时候不像拿弓时会想起来旧事，不然连马都骑不得，真就是废人一个了。
“射艺不精，”钟鸣铮嗤笑，莫名其妙地翻起旧帐来，“射艺不精，倒是能直中靶心，安安这气运也是一绝。”
“是陛下替臣拉开的弓，这气运自然是陛下的。”盛安轻车熟路地敷衍他一句，立时挪开话题，“快要午时了，陛下预备如何？”
两个人方才直接就跑了出来，盛安身上半点东西也没带，若真就这么和大军分离，哪怕按照这个速度，也要跑个几日，什么都不带，岂不是要等着饿死？
钟鸣铮看出来了他的忧心，便悠悠道：“既是行军，娇气不得，想来安安饿这一顿也无事。”
饿这一顿有没有事盛安现在还不知道，但是若继续饿着，必然要出问题。如此他还不如回去跟着大军慢悠悠地走。
“自然无事，臣只是担心之后如何。”盛安没听出他的调侃，绷着张脸一本正经。
这一次哈哈大笑的换成了钟鸣铮。
“饿不着你，放心便是，”见两匹马饮完了水，钟鸣铮翻上马背，垂眸去看盛安，“不远处有城池，安安今日早膳用得如此晚，应当撑得住。”
连这个时候都不忘明里暗里调侃他一句，盛安听他这话总算明白过来自己是被昭帝给当乐子耍了，奈何这一路的干粮可能都要依靠小皇帝，他也只能忍气吞声地上了马，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钟鸣铮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角的笑意终于真了些，随后转过头，驾马穿过林子到了城池当中。
大昭皇都本身就要贴近南方一些，到了这里就已经是先前并入的那些小国的领地了，城池明显少了些，也荒僻了些。
吴国到底曾经是卫国盟友，盛安对他们的地形极为熟悉，加之行军为将，各处地形他都能记个大差不差，看到城池的时候，已经想起来这是何处了。
昔日大昭和吴国之间还有一名为陈的小国，此处便是陈国之地，也是大昭同吴国之间一道天然屏障。
陈国同大昭没什么山川相隔，轻易便被吞入，吴虽小国，能存活至今，除了与卫国结盟，还有就是这地势——陈国同吴国之间，有一处极为险要的山脉，易守难攻。
不是没有坦途，只是依着这城池的位置，钟鸣铮行军，压根没打算走那一条大路。
南方富庶，贫富差异却极大。身为水乡，最多的商贸往来就是水路，再次也是那些通坦之途，想眼下这座处于山间的小城，一看便与那些商路离得极远，才落得这般荒凉。
但是盛安没想到，两个人进城之后，他看到的不是一片凄凉，依旧是热闹非凡的，哪怕远不及皇都，却也不差。
盛安错愕，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钟鸣铮，没从他脸上看出半分诧异来，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钟鸣铮，同他不一样。
他只是将才，而钟鸣铮，不仅仅是一场战争的统帅，更是一个帝王。
他眼里看到的除了成败，还有百姓。
不知道是不是跟钟鸣铮待久了，盛安竟然猜出来了钟鸣铮的意图：若让他们安于一隅，这样的繁华持续不了多久，生财要有源头，而他要将这城中的路通出去，通到商途之中。
不愧是……昭帝。
盛安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发出这样的感慨了。
有如此明君，其他那些昏聩国主会败在大昭手上，当真是半点不亏。
长出一口气，盛安跟着钟鸣铮一路奔到城中的酒楼去，然后就看见皇帝陛下十分大方地拿出一锭银子来，丢给小二：“把你们这最好的菜上上来。”
城中再热闹，也只是个小地方，各类东西的价钱并不算高，小二看到这一锭银子说话都结巴了，格外小心翼翼：“您就要那一道？”
钟鸣铮没出声，只是颔首，做足了气势。
小二连忙奔向后厨，钟鸣铮就带着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大堂正中。
两个人均是相貌出众，进来的时候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见钟鸣铮拿出银子的时候，不少人还以为他们会到楼上隔间去，还惋惜了一番。
谁知道他们就这么在堂中坐下，一时间四周的目光炙热有如实质。
钟鸣铮神情自若，盛安却有些别扭。
他在卫国大部分时候都带着面具，平时在靳谯身侧，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到了大昭之后，他又一直待在宫内，宫中的人知道帝王对他的特殊，哪怕惊于美色也不敢如此冒犯。
这般目光，他当真是第一次碰上。
“您这是做什么？”顾及着在外面，盛安怕旁人听到他们二人交谈，没敢直呼“陛下”。
“用膳，能做什么？”钟鸣铮神情自若，反问他，“安安不是饿了？”
只是充饥，盛安本想着随意寻个地方吃点便是了，哪里想到钟鸣铮会这般高调，直接闯到酒楼来，还花大价钱买这么一道菜！
盛安虽然出身不差，但毕竟管过一阵子的家，见钟鸣铮花钱如此大手大脚习惯性地心疼了一把银子，却没什么立场去劝他，只能一边心疼一边暗自感叹大昭之富裕。
稍后那小二从后面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人，看衣饰像是酒楼的掌柜。
一锭银子不至于惊动掌柜，可一锭银子只买一道菜这样的举动足够将人给引出来。
小二手里端着盘子，将这道招牌菜给端了上来，钟鸣铮却是在看也没看就将盘子推给盛安之后，将目光落在了那掌柜身上，然后勾唇一笑，胳膊一伸：“有事与掌柜相商，借一步说话。”
盛安闻声抬眸，钟鸣铮已经起了身，指尖在他面前轻轻扣了下，是让他安心吃饭无需多管的意思，盛安也便不管了，低头继续用膳。
在商量事情上大概没什么人能玩得过一朝帝王，盛安饭吃到一半就见两人均是容光焕发地回来了，看着是相谈甚欢。
掌柜重新回到后间，钟鸣铮到盛安对面坐下来，看着那已经快要见底的盘子，轻笑一声：“安安好狠的心，竟然半点也不给我留下。”
“您若是不够，再点上一份便是，”盛安不理他的谴责，反倒垂眼摆出一副乖顺模样来，“可在下不知您下次要何时才愿带着我用膳，只能吃得多些，以免生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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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山间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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