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情……有些复杂，此时多说也是无益。”
“我来这里，确又一重要之事，想来求您……”
许归动了动指尖，朝着那团黑雾隐秘探去。察觉到大白猫的怨念很深，却没有什么恶意，不禁更觉奇怪。
那怨念如此深重，若非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根本不会浓郁至此。
怎的却一丝一毫的恶意也察觉不到？
大白猫停顿良久，又再度深呼吸，不再是方才娓娓道来的模样，反而是带着些急迫和恳求的意味。
他将那些小鱼干儿往前推了推，随后颌首后退几步，接着俯下身形，朝着许归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那语调和说辞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猫门不幸，吾妻与吾女皆死，独留老幺一子尚且存活于世，现却也奄奄一息！”
“唯一所幸，听得此处有一心软神明，可求得所愿成真，特此前来叩请——”
“只愿吾儿可以平安喜乐、万事顺遂地度过余下猫生——”
“请神明应允！”
一番所请所求，突然悲怆万分。
前尘往事有多甜蜜，此时便有多痛苦。
尤其是在刚刚才和人开口缅怀了那些美好过去，再一清醒便是血淋淋的现实。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将那些本就无法愈合的伤口生拉硬拽的撕裂开来，淌出来的鲜血模糊了双眼，一次次地回到那个雨夜之中。
许归只是个精怪，那猫灵极度的悲恸和诚恳的哀请他不是太能理解。
但是却可以感知得到。
极大的情绪动荡、通过许归所释放出的灵气传回，使得一直以来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许归一时都有些怔愣，仿佛在同一时间也感受到了一丝振动一般。
甚至透过那团粘稠的黑雾、似乎能看到那只大白猫虔诚参拜的瞳。
良久，许归抬手，将掉落在地上的那些小鱼干收拢到掌心之中，在那团黑雾迫切地期待中，轻声开了口，说：“好。”
“我并不是什么神明，”
“但是，我想我可以答应你。”
黑雾似乎愣了一瞬，随即整团都踏了下去，跪伏在地上久久都未起身，当真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只不过这情形，落在许归的眼里。
许归莫名觉得地上这团黑雾，着实像一只平摊在地面上的、软乎乎的猫饼。
还怪可爱的。
许归想。
——亏得禾青当时不在这里。
不然若是得知许归对着一团黑漆漆的灵说‘可爱’，非得又被吓哭不可。
高低来上一句“你是怎么从这只连形都没有的鬼魂身上、看出那是一只猫的啊？！”
再之后，便是宋雪阳捡到了小小白的那一天。
出了彩票店，听完许归给他讲完这个故事的禾青，果然惊骇道：“你是说……你碰上了一只连形都没有的猫灵？”
“那不就是魂都快散了的鬼嘛？！”
“你怎么还答应他了？！”
许归折回到奶茶店里，学着方才乔佳灵的点单方式，也给自己买了一杯奶茶，正小口喝着。
禾青见人没当回事，仰头无奈道：“哥！你可真是我哥！”
“你知不知道不管是答应人还是答应神都可以！就是不能答应鬼啊！尤其是这么一只不知来历不知意图甚至流连于人界甚至可能会作恶的恶鬼！”
“你应了他！便是一种约定，就会和他产生链接！他就可以一直缠着你不放了！万一哪天他在失了灵智彻底成为厉鬼那可怎么办？”
许归咽下口中的脆啵啵，这才点了点头。
禾青：……
禾青急迫道：“许哥！”
“那是妖邪啊！如果怨气深重彻底迷失化作厉鬼，就凭我现在的修为，可能完全无法对付啊！更何况那还是只猫！”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先成了妖再化成的鬼……”
“那就更难对付了啊许哥！”
禾青在一旁还喋喋不休地哀嚎着，啰啰嗦嗦地念叨“不行我还是先上报给师兄吧，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算了我还是直接报给师父吧一步到位！我觉得我的师兄们也处理不了猫妖化成的厉鬼啊呜呜呜！”
“我说许哥，你怎么大半夜的竟然招惹上这么恐怖的东西啊……”
许归那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手里的奶茶被喝得见了底，此时正在吮吸着残留在底部的奶冻和米麻薯。
禾青彻底拜服了，绝望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思考着该怎么把许归先行带回青荒观以保证安全，再考虑剩下的事。
许归这才抬手，拦了下禾青想要捏诀给青荒观传递消息的动作。
“你很害怕吗？”
禾青将那双原本就不算大的眼睛瞪到了极致，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归，“怕啊！”
能不怕吗？我打不过啊！
许归似乎是认真观摩了一下禾青此刻的神色，心想原来在感到害怕时应该是这幅模样，随后又开了口，“不用害怕，他伤不到我们的。”
禾青都有些无语了，抓着头发给许归解释道：“哥，我知道你是个从石头里化出来的精怪，天生钝感，但是你可能不知道当一个猫妖死后所幻化成的厉鬼究竟有多强大的攻击力，你根本不会是他的对手啊哥！”
许归点头，“我知道。”
“是吧你根本就不知……你知道？”
“我拿我的灵探过了，”许归又点头，随即还补充了一句，“还分给了他一些。”
禾青整个人都要疯了。
那猫妖所化的厉鬼已经很可怕了！
你怎么还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灵气分给他啊？
获得如此加持，不知那妖鬼的修为又会精进到哪一层去。
“这岂不是更棘手了些？你分给谁不好你分给他干嘛啊？”
许归奇怪的看了禾青一眼。
“不分给他，我听不到他说什么。”
禾青：？？？
感情他哥把那天界极度纯净的灵力随意分出去，就是为了听八卦？
许归想了想，又说，“我应当打得过，你不会棘手的。”
禾青整个人精神都快错乱了。
甚至想莫名其妙地去纠正一下‘棘手’一词的正确用法。
饶是裴无歇不知何时出现在学校后街处的路口，噙着笑意走到了二人面前，好奇地探头问了一声“这是谁又招惹到了我们能打的小同学？”时，禾青头都没抬就回了人一句，“一只猫！”等反应过来后才开始害怕地缩起了脖子。
裴无歇倒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正笑着打量着依旧在和奶茶底部不好被吸上来的食物作斗争的许归。
要去和小猫打架？
“打赢打输了的，还要再去局里捞捞？”
裴无歇视线落在许归身上，唇角的笑意更深。莫名脑补出了一副乖巧许归大战流泪猫猫头的画面，越想越觉得有趣。
可惜了，大约是看不到许归和小猫的世纪对决了。
许归没听出语气中的揶揄，还仰了仰头，认真道：“不用捞捞。”
他这次又不是要和人类打架。
精怪和妖鬼之间也有着什么必须要遵守的治安管理条例吗？
没听说过啊。
结果认真地一句回到，倒是惹得裴无歇低声笑了半天，待笑得许归那双圆眼满是奇怪地望向自己时，这才收敛了一些，想到正经事，简单地给许归说明了来意。
说他近日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可能会不在学校，若是有事找他可以给他电话联系。
或者掐个诀也可以。
毕竟有些时候，他所在的地方，可能人界的信号传不到。
许归乖巧地“噢”了一声。
就是那神情看起来，似乎有种‘我才不会和你联系’的模样。
禾青低了低头，藏起了脸上没绷住的表情。
心说好好的谁会没事儿干给自己的上司主动联系啊。
也没有谁会想给自己的老师打电话吧。
躲还来不及呢。
谁料许归一张口，就差点儿惊呆禾青的下巴。
许归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裴无歇大约是也没料到许归会问这么一句，眉尾挑了一下，这才回答，“城郊的龙王庙附近许是出了点事情，我去看看。”
许归又“噢”了一声，顿了顿，随即干巴巴地回了一句：“那你一路顺风。”
裴无歇失笑看人，没明白今日许归有些反常的对话是个什么缘故。
倒是低着头的禾青在心底无声吐槽。
哥……有时候吧。
我真想说倒是也不用从电视剧里去学习如何和人类交往啊喂。
更何况在裴无歇面前也并不用装作正常人类的样子啊……
许归是觉得影视剧里的那些人在分别时都会说这么几句对话。
如今问倒是问出了口，知晓了裴无歇要去的地方，却还是没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多余问这么一句。
想去哪就去哪儿嘛。
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知道了确实不太能怎么样。
就是这话听到了裴无歇的耳朵里，莫名让人生出一股，‘这许归小朋友、是在关心我吗？’的错觉来。
临走时还有些不自然地顿了下脚步，又折回去和人道了一句“放心，我去去就回。”方才离开。
天知道，裴无歇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出行前，给人留下这么一句带着安慰意味的交代。
也许他曾经，也和谁如此自然的道别过。
只是他现在对此无知无觉。
-
那家学校后街的自助小火锅的店内——
“所以我怀疑……李午这根本就是中邪了！”
张震震神情凝重，将李午的事情讲述完毕后，还刻意压低了嗓音给众人分析着：“那青荒观荒凉破败，几乎没有人前去拜谒，如何和香火鼎盛的龙王庙相比？”
“李午那两日除了这两处地点，别的哪儿也没去过，回来之后便成了这幅模样。”
“除了青荒观，还能是哪儿的问题？”
“总不会是龙王庙吧？”
不远处，正小口喝着奶茶的许归耳朵尖儿动了动。
龙王庙？
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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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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