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谭从来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在许多人——包括薛韵眼中,她都胆小得过分。不敢主动和别的女孩交朋友,不敢提出自己的要求,甚至连和陌生人讲话都会害怕到发抖。
熟悉的人除了亲生母亲薛韵以外就是从小到大死皮赖脸跟在自己身后的孟文霖。薛谭倒不是没有想过改变自己唯唯诺诺的样子,只是每次主动出击都会因为半路过于担忧失败而换来更加糟糕的结果。
双手握紧又松开,眼前的少男甚至因为过于耀眼而在她的视野里模糊了样貌。
还是算了。
脸上的热意逐渐褪去,被层层包裹在内心深处的冰冷开始包裹全身。薛谭没有说话,失落地低下头。
本就安静的图书馆在她耳边更加沉默了,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少男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弯下腰,小声说:“如果不舒服可以去医务室,沿着外面的路一直往东走就到了。”
声音干净清冽,好似微风拂过明洞山涧,让人在炎炎暑日不自觉放松下来。
内心有一瞬间的挣扎,但薛谭还是默默蹲在那里,等到男孩转身径直离开图书馆后才缓缓站起来。
看书的心情和时间都没有了,薛谭最后是在一楼大门旁边的长椅上打游戏度过了这一个小时。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才慢悠悠起身前往生活广场,面上一片平静,丝毫不见刚才的失落。
z大的军训时间是z市所有大学中最长的,领取军训服时同学们都唉声叹气的。评选为班委的几个人一起买了两提水,在和大二的小导分发军训服时一起递给大家。
人和人的差距还真是大呢,同样是十八岁,薛谭连见到新同学都能紧张到忘了练习一早上的微笑,有的人却已经能够像“大人”一样说话做事,独当一面了。
这样优秀的同龄人,说不羡慕是假的。只是对于薛谭来说,主动出击是比偏安一隅要难上百倍的事情,与其花费精力与心思努力向着羡慕的人靠拢,倒不如在自己的世界里做好自己的事情。
明天就开始军训了,薛谭傍晚回到家后特意在小区运动场上跑了几圈活动筋骨。她虽然因为睡眠不足总是惨白着一张脸,身体素质却十分能打,甚至中学的时候还代表学校参加过市马拉松比赛。
九月份的z市还很炎热,尽情张开全身毛孔运动完的薛谭感觉这几天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随着汗水排出了体内。她称得上是神清气爽地从跑道上下来,打开包拿出水咕嘟咕嘟灌了半瓶,而后打开手机,发现孟文霖六分钟前刚打来一个电话。
她将东西收拾好装进包里拎上,同时拨回电话。
那边立刻接通,孟文霖帅气欢快的脸庞出现在屏幕:“桃桃!”他笑了一下,优越的面部轮廓因此柔和下来,原本很有冲击力的脸多了几分温柔:“刚才给桃桃打电话没人接,就猜到桃桃在跑步。明天就要军训了,紧不紧张呀?”
薛谭慢悠悠往回走,“不紧张。”
“哈哈。”爽朗的笑声从手机里传出来,“不愧是桃桃,真厉害呢!我昨天还在想要不要等桃桃军训的时候去探望一下呢。”
听出来少男语气中的试探,薛谭没有回应。孟文霖当初报考外地大学时就不情不愿的,临走前还状似无意地提过好几回周末回来z市找薛谭,但都被她义正言辞拒绝了,并且表示如果孟文霖不经过同意擅自来找她的话就分手。
没错,薛谭不喜欢和孟文霖待在一起。
她喜欢孟文霖,但是不想和孟文霖一直待在一起。看似矛盾的话对薛谭来说在正常不过了,因为她不想和孟文霖一直绑在一起。
孟文霖很优秀,他长相帅气,成绩好,性格也阳光开朗很受大家的欢迎。毫不夸张的说,上到校长主任,下到班上所有同学,就连食堂阿姨都很喜欢孟文霖。
令薛谭印象最深的就是,高二的时候有一节历史课,平时站在讲台上严肃的小老头特意因为孟文霖之前说的一句听不太清买了麦克风,还特意弯下腰笑着问坐在第二排的孟文霖能不能听清楚。明明教室有□□排的学生,他却只问了坐在前排的孟文霖,后面的同学根本不去关心。
而坐在最后一排的薛谭愣愣地看着笑得阳光灿烂的孟文霖和历史老师轻松地聊天,心里是难以自抑的羡慕。
作为青梅竹马的薛谭和孟文霖,两人从小到大都是绑在一起的。因为孟文霖这个闪闪发光的人存在,本就孤僻不起眼的薛谭变得更加透明了,甚至还有不少男生私下里议论“孟文霖这样优秀的人怎么会和薛谭做朋友”。
这些充满怀疑和鄙视的话语让神经敏感的薛谭几乎难以忍受。
他太完美了,所以薛谭喜欢他,所以薛谭迫不及待想要和分开。
薛谭发呆时,粘腻的叫声从手机里传出来:“桃桃......”
视线落回屏幕——
孟文霖运动细胞比薛谭还要发达,浓眉弯起,随之耀眼起来的是那双饱含深情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与突出的眉弓是薛谭看着他侧脸发呆时都忍不住感叹的漂亮。
视线在男孩过于帅气的脸庞上停留两秒,下移,白花花的胸肌立刻十分上道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孟文霖举着手机,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覆上饱满的胸肌,两块线条流畅的肌肉挤在一起,让人浮想联翩。
薛谭勾起嘴角,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她倚在电梯上,好整以暇地观赏着屏幕里男友的搔首弄姿。
“叮——”电梯发出一声轻响。
薛谭下意识抬起头,见还没到自己的所在的楼层便将注意力放回手机上,下一秒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猛地抬头看向电梯口。
正打算进来的男生看见薛谭后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冲她点点头后走进来。
是下午那个男生。
薛谭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移动,从电梯口到身边,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两道声音同时在封闭的电梯里响起——
“你好?”
“桃桃?”
她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男生,被手机里骤然传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把电话挂断。两道声音也好似将她从沉溺的美丽中拉回现实,她转回头不再一直盯着人家看,犹豫两秒还是小声回应:“你好。”
“今天还好吗?”柔和的气质自然而然从少男身上流露出来,冰冷的电梯里好似充斥着诱惑人心的芬芳,连薛谭这样阴暗的人站在他身边都能感受到宛若晨光的温暖。
什么还好吗。
薛谭反应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是在问今天下午自己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谢谢关心。”薛谭小幅度移动脚步往角落里缩了缩。
少男似乎笑了一下,薛谭并不能确定,只听到他好听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你也住在十五楼吗?好巧,我们是邻居呢。”
欸?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电梯十分赶巧地在此时打开,少男伸出一只手对薛谭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然后保持一定距离地跟着她走出去。
这栋楼房一层只有两户。
少男在廊道中央站定,笑着说:“我是盛晚,盛装出场的盛,晚风的晚。很高兴和你成为邻居,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最后一点余晖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闯进来,轻柔地包裹着温雅矜贵的少男。闷热的秋风从薛谭身后吹来,令她无所适从。
两人对上视线,少男脸上是轻松从容的笑意。薛谭连忙低头躲过,装作忙碌地打开包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寻找钥匙,匆匆一句“我叫薛谭”后,终于打开门挤进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
盛晚。
倚在门上的薛谭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业主群成员列表,忽略各式各样的网名,在搜索栏输入“盛晚”两个字。果不其然跳出来一个白色猫猫头像。
她盯着手机,蓝光倒映在漆黑的瞳孔中反射出冰冷的光芒。眨了眨眼,薛谭上下划了两下,然后点开他的头像放大去看。
和自己的头像一模一样,卡通小猫缩在右下角仰头看天,只不过薛谭的是黑猫白背景,盛晚的则是白猫黑背景。
什么啊,那么巧的嘛。
说不上来的奇怪逐渐取代薛谭见到盛晚时激动的心情,她犹疑片刻,还是转过身透过猫眼看向对门。
夕阳落尽,黑暗彻底占据走廊,方才好似充斥着温暖光芒的自我介绍如恍惚间的梦,乍然惊醒,徒留孤寂的阴影肆意蔓延。
深夜里,窝在沙发里的薛谭难得没有打游戏,她静静抱着玩偶,目不转睛地看着平板里的动物纪录片。
斑斓缠绕的蜘蛛无比耐心地编织出柔软的网,五颜六色的躯体随着夜幕的降临一点点隐匿在黑暗中。它潜伏在自己的领地中,月光下洁白细腻的蛛丝散发出迷人的吸引力,它万无一失地准备完毕,就那么静静等待着,注视着猎物落入陷阱。
不知为何,薛谭突然不想继续看下去了。
她关掉视频打开手机,孟文霖晚饭的时候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大概是在问怎么突然挂电话了,又关心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薛谭发消息:【没事。】
没想到深更半夜那边也是秒回;【桃桃!你今天突然挂电话真是吓坏我了,是突然发生什么事了嘛?】
薛谭在键盘上敲了一会,最后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又全部删掉了。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两口气,而后快速点开业主群找到“盛晚”然后点击添加到通讯录。
盛晚那边也是立刻通过,很快弹出消息;【你好呀】
薛谭没有回复,而是点开他的朋友圈翻了一下,都是些风景旅游照,最上面一条是今天下午刚发的,文案是“好幸福啊,见到了你”,配上一张手抚摸蜷缩身体的猫咪的图片。
是下午在图书馆门口的那只猫。
照片上的手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淡青色的血管顺着手指的方向延展,却丝毫不会给人生理的不适感,只会叫人觉得这是最完美的艺术品。而食指与中指骨节交接处一颗淡淡的红痣则为他本就无可挑剔的左手增添了一份魅惑。
薛谭默默保存了这张照片,然后返回聊天界面:【你好,我是薛谭。】
【我知道的喔,看到这个头像时就想着会不会是你,所以就同意了,原来同学你也很喜欢小猫呀】
【对。】薛谭简短回答了对面的问题后,很快发出新的消息:【你怎么睡那么晚?】
这样的问题对于两个刚刚认识的人来说有点冒昧了。薛谭心想,等再问一个问题,他要是因为自己没有礼貌而疏远的话,她也不会再发消息打扰他了。
【因为在做手工哦】随着消息发过来了一张照片。
昏黄的灯光下,依旧是白玉一般的手掌,手掌下面是一只黑色的猫猫玩偶。
那边紧接着传来消息:【欸?才发现这只玩偶和你的头像很像欸,今天晚上就能做完了,明天我送给你吧】
薛谭打出“你有”两个字后停住,又点开了那张左手抚摸黑猫玩偶的照片,看了几秒后返回去,将原来的两个字删去,重新打:【你有女朋友吗?】
这句话的心思昭然若揭。
那边秒回:【没有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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