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晏河清,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业兴旺。
百姓无一不称颂这大锦国。
然而因为世泰民安,一点儿怨气都没有。
姜尧毫无头绪地走在街上。
暮色将至,京都主街人声鼎沸,肩摩踵接。
然而她全然不顾,径直前行,行人也仿佛看不见她一般,与她相撞,随即身形相合,然又分离。
姜尧是只鬼。
刚死没多久。
鬼门关的门神郁垒跟她说,她是含冤而死,怨气深重,不得转生,只能滞留凡间,寻仇雪恨,时限一年。
郁垒又言,如果一年之内未能报仇,就会堕下十八层地狱。
他瞥她一眼,似笑非笑,啧啧两声:那里啊,可真不是鬼待的地方。
姜尧猛地踢向脚底的石子,石子竟纹丝不动。
她如今一点鬼力也没有,更奇怪的是,她还失忆了,连自己的名字都是从生死簿上看到的。
这种境况,别说期限一年,就算是十年都难啊。
姜尧恼怒之下,向无辜的路人吹了口气,那人不禁缩了缩脖颈,四处张望一番,满心疑惑地离去。
她自觉无趣,却又无事可做。
突然,姜尧察觉到一股强烈的气息,这股气息对她有着异乎寻常的吸引力,仿佛在热切地召唤她。
她倏地转身,朝东南方向疾步而去。
大概是因为没有重量的缘故,姜尧行速远超凡人,几里的路程,几乎瞬息即至。
公主府朱门高大威严,门上铜环在夕阳余晖映照下泛起暗红色的光泽。
姜尧站在门前,眉梢微蹙,那股诡异的气息正是源自于此。
她穿门而入,七转八折,迅速穿梭至东侧一个僻静别院。
屋内,一个男人正将一根新点燃的蜡烛置于烛台上。
姜尧警惕地盯着那根看似平淡无奇的蜡烛。
它燃烧所产生的,并非寻常白烟,而是一缕缕黑烟。
以火焰为源,散于屋内各处,更有数缕渗入那男人的体内。
定有蹊跷。
姜尧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蜡烛一阵猛吹,但火苗竟纹丝不动。
她一把拿起蜡烛,快速反手按于桌子上,桌子瞬间被烧出了一个洞,但蜡烛依旧未灭。
此时,先前散于屋内的黑烟迅速汇聚,凝成一个淡淡人形。
人形稍稍凝聚,便立刻来抢夺姜尧手中的蜡烛,姜尧只能绕着桌子跑起来。
而那黑影行动却颇为迟缓,想来可能是初次成形的缘故,一直与她尚有几分距离。
她举着蜡烛在屋内疾走两圈,才瞥见桌上有一杯茶。
她心念一动。
火不惧风,不惧木,却一定惧水。姜尧疾步上前,拿起茶杯,将那燃烧的火苗用力摁入水中。
然而,火苗依旧燃烧不息。
怎么会如此诡异。
姜尧气极,索性直接伸手去抓,反正她本来就没有人形,不会被烫。
可是她却突然感到一阵刺痛。
她连忙抽回手,竟然见到手上已经烫出一个伤口,伤口处渗出的血逐渐凝结成一个血滴。
可这血滴并没有垂直落下,而仿佛被一种力量吸附至火苗之中。
火苗微晃两下,突然熄灭,那人形也渐渐消散。
她没有察觉,那股黑烟已尽数钻入她的体内。
姜尧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才发觉浑身力气好像被抽空。
原来鬼也会累啊。
她双手撑着桌子,稍作休息,抬头时,却直直与对面男人的视线对上了。
那男人面色微微苍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但很快便被他努力平复的情绪所掩盖。
姜尧愣怔片刻,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许久她才反应过来。
她瞬间直起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她惊恐地指着男人:“你你你你你,你能看到我?”
男人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怔住,几秒后才缓过神来,目光平静地与姜尧对视,答道:“能。”
姜尧的惊愕瞬间在脸上蔓延,她愣了几秒,又试探性地问:“那刚才的黑色人影,你也能看见?”
男人略微沉吟,缓缓开口:“也能。”
姜尧震惊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他怎么能看到她?她不是鬼吗?
她又看向男人,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表情复杂,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你……不害怕?”
男人微微垂下眼帘,声音低沉温和:“我为何要害怕,你不是来救我的吗。”
“救你?”
姜尧听到此言,微微一怔,随即唇边泛起一丝浅笑。
她身子往前倾去,两人的脸仅隔一线,呼吸交错。
她语气轻柔,“你知不知道,我是何人?”
男人略一思索,微微抬眼,“你是仙女。”
“仙女?”姜尧嘴角微微抽搐,哭笑不得。
她站起身,叉起腰,中气十足,向天大喊,“我是!”
鬼。
然而没人听到最后一个字。
姜尧微微恍惚了一下,迷茫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
刚刚还是实心的身体,现在又变回了透明。
男人的眼中也划过一丝茫然,他静静地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王爷!”一个侍从慌忙跑进屋内,“太子差人来说,明日辰时会来您这儿......啊!”
钟兴心疼地抚着桌子,桌子上一个黑乎乎的洞赫然在目,“这是黄花梨的啊!您两年前回公主府后,皇上赐给您的礼物,价值连城啊!”
他又困惑地拿起着桌上的蜡烛,“这蜡烛,怎么是湿的啊。”
“别动!”男人似乎刚从沉思中醒来,“就先放那吧。”
钟兴悻悻地抽回手,满是困惑地望着王爷。
公主府?王爷?皇上?
姜尧恍然大悟。
住在公主府的王爷,应该就是公主的儿子了,那皇上就是他的舅舅,那这舅舅对他还不错,大概是个明君。
姜尧转念又一想。
对!就是这个皇上!干嘛把国家治理的那么好,搞得人们的怨气如此之少,她无法吸收怨气,鬼力便无法提升,她还怎么报仇!
姜尧气鼓鼓地把手伸向果盘里的樱桃。
她知道自己拿不起,只想想找个东西撒气。
但她发现,那颗樱桃竟在轻微地晃动。
姜尧弯下身子,仔细地盯着樱桃,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她屏住呼吸,把精神灌注于右手。
拿!
樱桃又轻微摇晃起来。
姜尧眼睛一亮,肯定是刚才那股奇怪的气息,那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怨气。
鬼吸收怨气,可以提升鬼力,鬼力越高,地狱难度越低。
若一年内未能报仇,尽可能提升鬼力,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因为失忆,她的寻仇变得极为困难。
她看向桌上的蜡烛,它仍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这根蜡烛非同寻常,说不定还蕴藏着更多怨气,而她如今正极度需要。
她集中精神,猛地想拿起蜡烛,却没能成功。
她呼了口气,思索该如何点燃这根蜡烛。
不知不觉,夜深天阴,空气渐潮。
钟兴看了看窗外,又看向王爷,轻声说:“王爷,看这天气,恐怕等下要下雨,太子殿下明日又要来,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王爷微微颔首,“嗯。”
钟兴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手搭在椅子背的推杆上,缓缓用力,椅轮便开始轻轻转动起来。
他动作温柔至极,生怕颠簸影响到王爷的舒适。
椅轮在青石板上滚动,发出轻微的声响,与雨前风中树叶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
姜尧的目光随着转动的椅轮,不经意间落在王爷身上。
只见他面容俊朗,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薄唇轻抿,虽身着素雅之衣,却难掩其贵气逼人,但整个人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
钟兴把轮椅停靠在床边,走到前边,用力把王爷的腿挪到床上,王爷再借力把上身费力地移到床上。
姜尧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到了他的腿上,她不禁讶然。
这王爷,竟然是个瘸子!
姜尧微微带了些怜悯之意地瞧了他一眼,如此俊朗的容颜,如此尊贵的地位,若身体康健,不知要令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倾心,可惜啊可惜!
钟兴熄了灯,退了出去。
姜尧无处可去,便在房间里随便找了个椅子,趴在桌子上,眯了一晚。
距离投胎还有362天。
姜尧睡梦中朦朦胧胧地听到有说话声。
“用兵之妙,在于因势利导。地形、天气、敌军动态,皆是影响战局的重要因素。殿下需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调整战术。”
那声音顿了顿,又继续,“战场上的形势千变万化,即使即使战况对我方不利,作为统帅,也必须保持冷静。不然...不然就会两年前的那场锦越之战.....”
“好了少傅。”一个稍显稚嫩的男声打断了他,“这些东西书本上都有,倒是有些事,我想问问少傅。”
“太子请说。”
太子?
姜尧立刻惊醒。
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坐在主位上,身着紫袍,绫罗绸缎,华贵非凡。
然而他面露不耐之色,右手不停摩擦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绿宝石扳指。
“锦国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是什么原因。”
王爷微微垂首,“皆是皇上治理有方。”
“呵。”太子冷笑一声,“国家倒是有方,可亲人呢,为他肝胆涂地、扶他上位的人呢,就不算锦国的百姓吗!”
王爷沉默片刻,“皇上或许有其考量,微臣不敢妄加揣度。”
太子烦躁地摇摇头,“少傅,你是我的老师,如果你都不能回答我,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告诉我了。”
“殿下,皇上的每一个决策皆为锦国长远利益考量,您身为未来君主,日后将有更多机会了解和参与国之治理,那时,您自能更深-入理解皇上的决策。”
太子方才稍缓的面色,在他回答后愈加阴沉,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愤怒,
“我不需要你用这些空洞的官话来搪塞我!”
他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
钟兴紧张地瞧了王爷一眼,立马在后面恭敬地躬身,“恭送太子。”
姜尧对这一切莫名其妙。
她好像误入了一场政治交谈。
不过家国天下之事,对她而言,遥不可及,她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吸收怨气,找到仇人。
她撇撇嘴,瞥见桌上的蜡烛,依旧摆在那里,她伸手想拿起它,却始终做不到。
大概是她吸收的怨气太少,鬼力提升微乎其微,依旧做不了什么事。
可这根蜡烛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
姜尧叹了口气,她只能再想办法吸收其他怨气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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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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